消弭,吹來的風好似也不那麽冷了。
過完年便是春,桑家的鋪子裏有不少成衣生意,布匹料子也比別的地方種類更多,花樣更全。
桑宗彥還在世時,便有些要把生意往京城靠攏,如今兩三年的努力下來,倒是陰差陽錯地圓滿了。
火借風勢,桑家城西的鋪子借了桑虞的名頭,一時間,訂做衣裳的人家漸漸多了許多。
桑虞身在風暴中央,若說對此事毫無所覺,那是不可能的。
諸如此類的變化很多,她一開始稍稍有些排斥,可回京近十天,倒也想通了。
客源來了,她若是能接住,并且長久地把人留下,未嘗不是她的本領。
再者,如今她也從未想過,程岐會變心之類的可能性。
如同很多尚未經歷婚姻蹉跎的有情人一般,此刻,她總是想着,對方待她的心,是真誠可貴、是不會輕易變化的。
因此,桑虞更想為兩人的未來做些什麽。
程岐也的确未讓她失望。
以至于翌日,她看到那抹明黃的賜婚聖旨時,腦袋裏也隻空了兩息,便迅速回神。
前來道喜的是陛下身邊的紅人,這位公公笑得眼角邊堆出了許多褶子,吉利話一句一句往外蹦。
這下,無論是桑府還是城西的鋪子,更是人頭接踵。
到這日晚膳時,桑虞照例又拒了一戶人家的帖子,月彌一進屋便瞧見了自家小姐頭疼的模樣,趕忙放下布菜的手,洗淨,為對方捏起肩,放松起來。
“程公子如今正得聖眷,這些帖子遞不進去那頭,就淨來煩我們小姐。
”她的語氣有些小埋怨,話語間全然是自己人才有的心疼。
桑虞聽在耳裏,心頭一暖,“話也不能這麽說,這些人也是把雞蛋多放幾個籃子而已,而且,這聖眷......”
自他們兩人回京已有七八日,可程岐始終隻是得了些物質上的賞賜,若說實質性的升遷,那是沒有的。
桑虞雖不太懂這些,可也明白這不過就是陛下一句話的事情,恰如免了她的孝期一般。
既如此,任命新職位,也要不了這麽久才是。
程岐如今身上隻一個文官虛職,給這麽多、這麽滿的賞賜,總叫人有些心頭不安。
看似花團錦簇,實則更像是烈火烹油,惹得不安生。
桑虞兀自想了會兒,半晌,壓下那股思緒,這才起身用起晚膳。
桌岸,釀燒魚的模樣十分好看,事先炒過的米飯,摻雜着豆豉之類的香料,扮成肉餡塞入魚的內部,再炸一道,複抹香料,擺到桌上時,桑虞聞着,忍不住食指大動。
程岐的桌案上亦有這道菜。
桑虞喜愛吃魚,故而他府裏新聘的廚子有三人皆是江浙一帶出身,極為擅長烹饪魚類。
男人靜靜夾了一筷送入口中,霎時,魚肉的鮮美伴着米飯炒過後的焦香頃刻間爆發,充斥着味蕾。
程岐有一瞬間走了神,忍不住想到桑虞吃到這魚時候的表情。
嘗到熟悉的味道,她定是會驚奇極了,頗為可愛。
一旁,管家照例清點好單子,遞給程岐過目。
他仔仔細細看過,邊接過筆,在其中畫了幾個圈,“這幾樣不好,把庫房裏陛下賞賜的那些,給置換上。
”
自回京後,他便得了許多封賞,這會兒索性一道添在了聘禮裏。
對待桑虞,程岐向來是覺得怎樣都不為過的。
“問名,納吉,下聘,半點都不能少的。
”他事無巨細交代管家,“禮數足了,這聘禮自然也得多多益善。
”
管家聞言,也是一個頭兩個大,不過還在這并不妨礙他猜測主子的心意。
總歸是要大辦!
大辦,準沒錯!
幸得裴易進門,他這才得以被解救,連忙腳底抹油,麻利地去準備了。
婚期定在三月下,滿打滿算也就是一個月的光景,因此,全府上下皆是緊鑼密鼓,絲毫不敢松懈。
這樣的情境之下,蘇州遞來的信便顯得有些突兀了。
裴易又得了這種差事,因此更不敢含糊,一眼一闆道:“主家來信,說是......您現在尚未授官,三月初,請您回一趟蘇州。
”
“回蘇州?”程岐一目十行看完父親的信,心裏發笑,“怕是想把我的婚事攪和了吧。
”
這話,裴易是萬萬不敢接的。
好在,程岐也沒有要他接話的意思。
自顧自道:“今時不同往日,蘇州,如今自然是能回的。
”
他的視線望了過來,隔着燭火的熹微,帶了點兒冷調的平靜,“看好府外的那些人。
”
“另外。
”
“切忌,瞞住桑虞那邊。
”
她不必知曉這些。
開開心心等着嫁他便是。
程岐垂下眼睫,半晌,忽地擡眼掃至窗外。
明月高懸,初春的氣息漸漸逼近。
恰如幾年前。
他決心要娶桑虞的那個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