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這是為什麼。
他走出大門來到屋子前,站在他的視角能看見的景象就是原因所在——
燦爛陽光,風和日麗,徐風吹拂而過,田地裡棕色的長毛草低伏下去,露出數十個閉目的豬頭和羊頭,一派“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景象。
長毛草中藏着一種更堅實的狗尾巴草,草的枝頭吊起大塊的鮮豔五花肉,每條都有足足半米長,紅白相間,色差明顯得如同塗抹色素一般。
村口的風不知是從何處吹來的,時而左時而右,帶動田地裡豬頭羊頭胡亂搖擺。
晃悠着晃悠着,這些豬羊頭顱的動作就逐漸整齊起來,就像是聆聽着同一首DJ,不停擺動的頭終究歸于同途。
同樣的搖晃,同樣的朝向。
農田毛草中的頭顱齊刷刷地轉到鐘邪這邊,它們依舊閉着眼睛,但鐘邪知道它們“看”得見。
這座村子在兩天前就已經察覺到他這個外鄉人了。
放任他存在,并未顯現針對性的詭異。
鐘邪默默地縮回去,他試過從田裡抱個豬頭戴頭上,玩點豬突猛進什麼的,但根本摘不下來,把田地惹急了那些豬頭羊頭就會探過來咬他頂他。
避開這些田地,他借着房屋間少量的陰影在這個村子中快速穿梭,以步伐丈量整個村子的面積。
現在的時間點是午後,村子裡的人都上山贖罪了,所以路上根本看不見其他人。
“小聲點兒,前面就是村長的家了。
”
“怕什麼,這時候他們都在山上呢,你不饞村長的後院裡養的蔬菜?”
“饞啊,再不吃蔬菜,肚子裡全是那些葷腥,我膩得都快走不動路了。
”
“别廢話了,跟上。
”
小路的那一頭,一高一矮兩個羊頭人窸窸窣窣地低語着,但這隻是它們自己認為的低語,對話的具體内容全都被小路這一頭的鐘邪所聽見。
剛說完正午沒人,兩個羊頭人就冒出來了,就像是系統随機刷新的任務一樣。
從這幾句對話中不難判斷,這個村莊裡“牲畜”和“蔬菜”的身份似乎互換了,準确來說是蔬菜等農作物。
他暫時不清楚這代表着什麼,可能村裡的怪談是隻白菜精。
看不慣肉比菜珍貴,所以強行颠倒二者。
可你真要關愛蔬菜,你不是應該讓蔬菜吃人、吃豬羊才對嗎?
而提到身份互換,鐘邪的腦海中立刻就聯想到一位故人。
黑山羊小姐。
難道說這裡是黑山羊的衍生怪談?
早知道問問賣家是從哪裡得到這枚膠囊的了,說不定真是從望城中流傳出來的,畢竟望城已經向怪談使們開放好幾天了,這段時間本就是他們活動的高峰期。
可惜庫斯特完全沒有印象,他就是個宅家軟飯男,指望他記得黑山羊手底下的某個怪談的情況是不可能的。
這怪談産出的詞條是黑色,說明等級并不算太高,那就更沒記憶點了。
鐘邪躲在兩個羊頭人的視覺死角,偷偷摸摸地跟上去。
對于這兩隻貪吃的羊頭人來說,現在是最好的偷吃時間,那麼對鐘邪來說,現在同樣是最好的探查時間。
村長的房子在村子中心地帶,并不算多氣派,和周圍幾座石頭房差不多,但肯定比先前鐘邪躲避的土房要好很多。
兩個羊頭人鬼鬼祟祟地跳過村長家的矮牆,進入村長的院子,他們的跳躍非常輕盈,與羚羊有幾分相似,肯定是正常人做不出來的動作。
變成羊頭人還能獲得部分羊的能力?
那就更不好對付了,羊和豬跑起來都比普通人要快,特别是村子周邊的山地中。
眼見羊頭人進入院子,鐘邪也跟着來到院長外的牆角。
他待會兒想要往院子裡看看探查情況,所以右手提前準備好雙指插眼。
按照尋常恐怖片的發展,兩個羊頭人可能已經發現他了。
那麼在他探頭往裡面看的時候,兩隻羊頭人有可能沒往院子裡走,而是躲在内側的牆角,待他探頭就猛地跳出來,用恐怖片最常見的跳臉殺吓他一跳。
這個時候,他就能用蓄謀已久的插眼殺予以還擊。
醫生說這個是被害妄想症,但鐘邪覺得對待怪談時應有的謹慎。
可惜沒派上用場。
兩個羊頭人已經悄咪咪地來到了村長的石頭屋側面,矮的羊頭人想繞過屋子到後院去,估計那些蔬菜就在後院。
他們沒有直接跳後院的石牆進去,這是因為後院沒有石牆,那裡隻有一條小河,是天然屏障,想要進後院隻能從他們選擇的位置跳進去。
高個子羊頭人拉住沖動的矮個子,他小聲地“噓”了一下,然後走到窗戶邊上用手指在窗戶紙上戳了一個洞,湊上前定睛望去。
“诶喲!”
短短一秒鐘,高個子就痛叫出聲,捂着眼睛連退兩步。
“啪——”
石屋的窗戶被一個老者推開,他的聲音威嚴中透露着恨鐵不成鋼:
“就知道你們倆在路上溜溜達達準沒好事,快往山上廟裡贖罪去,下次被我逮到有你們好果子吃。
”
居然學我的插眼殺?
鐘邪見此情形自然明白發生了什麼,但村長下手不重,更像是一種惡作劇,羊頭人很快就恢複了,向着村長求饒兩句便逃之夭夭。
等會兒,這個村長為什麼是人頭?
而且他剛剛說“在路上溜達”?
他能在屋子裡看見路上的羊頭人,也就能看見我。
“圍牆後面的外鄉人,不必再躲了,我們村子的人看着有些吓人,但心腸是好的,進來聊聊吧。
”
果不其然,待兩個羊頭人走遠後,村長就望向鐘邪藏身的牆角,朗聲說道。
鐘邪沒猶豫,繞到正門推門便進:
“能說說你們這村子是什麼情況嗎?”
村長打開石屋的門,在裡屋倒水,許久歎了口氣道:“都是苦命人啊。
”
進入石屋,村長的屋内要寬敞不少,木頭家具也比剛剛那家更多,看起來他的生活水平還是很不錯的。
“大概幾年前開始吧,我們村子就出了這個事。
”村長絮絮叨叨地說着,他從床鋪地下掏出來一根煙鬥點上,“田裡隻能種出肉來,蔬菜什麼的全都長腳,要喂它們吃田裡的豬肉羊肉才能長大。
”
他幽幽說道:“更稀奇的是,村民們的頭會變成自己吃的上一個動物,你看見的豬頭人、羊頭人都是這麼來的。
”
“呼——”村長吐出一口煙氣,“至于我麼,我從十幾年前開始就不吃肉了,我隻吃蔬菜,所以現在我是村裡唯一一個長得正常的人。
”
他呵呵笑着,看向鐘邪:“不對,現在還多了一個你,待會兒山上贖罪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參觀參觀,我們村子非常尊重像我們這樣的人,他們會歡迎你的。
”
“嗯……”
鐘邪發出了延長的思索音,然後看向村長。
恍然間,他想明白事情原委,于是冷不丁一鋤頭砸斷村長的肩膀。
“不對,你吃個毛的蔬菜!”
“你上一個吃的是人,這才是你長着人頭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