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十九年,秋。
托老天爺的福……而不是皇帝陛下,至少在南方,士大夫們都說是托老天爺的福,今年風調雨順,麥收後各地檢點,不少地方增收明顯。
而增收的地方,無一例外都推行了沼氣池。
當初沒弄沼氣池的人家把腸子都悔青了,發誓今年就弄一個。
而弄了沼氣池的人家,看着多收的糧食把嘴都笑歪了。
可以給孩子做一身新衣裳,偷偷給婆娘買些脂粉,悄無聲息的給她一個驚喜……最後若是還有剩餘的,便給自己打一壺濁酒,來一盤茴香豆……
這人生至此,不就心滿意足了嗎?
你要說為啥不追求绫羅綢緞,上等脂粉,絕世美酒,山珍海味……那些老農會告訴你,一山望着一山高,最終你什麼都沒享用到,整日就在琢磨如何掙錢。
“這不是人掙錢,是錢使喚人呢!”
一個老人站在自家田地邊上,看着麥收後的耕地發愁。
兒子嘟囔,“有錢才能給您買好酒不是。
”
“和那美酒比起來,為父更想看着你日出而作,日落而歸。
”老人幹咳一聲,“你看看村裡張小二,做生意發财了是吧?可他整日走村串巷,沒日沒夜的幹,整個人忙的不可開交。
他的妻兒在家中也難得見他一面。
這是過日子?”
“這不是……要養家糊口嗎?”
“有錢是有錢人的過法,沒錢有沒錢的過法。
隻要能吃飽穿暖,每日看到自己的家人就在眼前,給個神仙為父都不換。
”
“可明年不弄沼氣池了,這地裡的莊稼怕也不聽使喚了。
沒了增收的那些糧食,家裡的日子……爹,怕是不好過。
”兒子蹲在田埂上發愁。
“哎!他們都說是神罰。
”老人幹脆坐在田埂上。
“爹,要不……咱們繼續弄吧!”兒子說道:“什麼神罰,若是神罰,為何隻罰了信禮村那戶人家?”
“神靈慈悲,那是告誡呢!”老人看着兒子,知曉他的心思。
“老大,莫要動那些小心思。
增收是要緊,可性命更要緊。
别忘了,那戶人家盡數被炸死了。
”
兒子默然。
這時一個渾身挂滿各種貨物的貨郎從側面的小道走來,兒子見了眼中不禁多了豔羨之色,“張二哥,這是回來了?”
男子是村裡的貨郎張小二,他笑吟吟的道:“是呢!”
“生意咋樣?”
“不怎麼好。
”
“為啥?”
“今日好些人都去府城看熱鬧,各村人都少了許多。
”
“什麼熱鬧?”老人招手,“看你累的滿頭大汗,坐下歇歇。
老大給小二弄碗水喝。
”
“好嘞!”張小二過來,把身上的貨物解下來,整個人看着疲憊不堪,喝了一碗水後,他說道:“本來今年增收,那些人也舍得給婆娘孩子花錢,我這生意也好了不少。
可那玩意兒,什麼神罰炸死人的事兒出來後,都舍不得花錢了。
哎!”
“說說府城之事吧!張二哥。
”男子目光熱切的看着他。
張小二放下碗,“那位伯爺你們知曉吧?”
男子點頭,“說是什麼子,那沼氣池便是他弄出來的好東西。
那些人說什麼……那什麼家犯了天條嘞!老天爺便降下神罰。
”
“墨家。
”張小二抹抹嘴角的水漬,“那位伯爺今日在城中竟然被人刺殺……”
“噢喲!”男子驚訝,“誰那麼大膽?”
“說是黃同知挨了那位伯爺一馬鞭,壓根不敢反抗。
”張小二說道:“接着那什麼葉氏也出頭了,堵着那位伯爺,說他是什麼天煞孤星……好家夥,好些人看熱鬧。
”
“這事兒老夫知曉,說是克死了爹娘和外祖。
”老人說道。
“三叔,有人說,每年産婦難産死的有多少?都是被克死的?”張小二畢竟見識多,“再有,那位伯爺的爹和外祖也算是壽終正寝,怎麼算是被克死的?”
“張二哥,你怎地為那位伯爺說話?”男子有些好奇,“我聽人說,咱們南方是他的死對頭呢!”
“是那些讀書人是他的死對頭,咱們……三叔,你家中弄了沼氣池,美不美?”
“美,可這不擔心……神罰嗎!”
“神罰個屁!”張小二敞開衣襟,“先說說那位伯爺的事兒。
今日他當衆抽了葉氏老太爺一鞭子,說從此就脫離葉氏,再無相幹。
”
“啧啧!這人夠狠。
”男子說道。
“葉氏是想奪産。
”張小二說道:“那位伯爺的外祖還在的時候,葉氏就想過繼給他一個孩子,這是要吃絕戶。
那位外祖一去,好家夥,葉氏用了各等手段,一心想奪産呢!”
“啊!這般狠毒?不會是謠言吧?”
“是葉氏的人當衆說出來的,葉氏那邊壓根就沒反駁。
”
張小二端起空碗,“再來半碗。
”
男子一邊給他倒水,一邊問道:“二哥,後來呢?”
“後來有人說,這神罰之事,弄不好有鬼!”
“什麼意思?”男子給他倒了半碗水遞過來。
張小二接過喝了一口,拉着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