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威伯?”楊慎眯着眼,“老夫在雲南曾聽聞京師出了個年輕大才,幾首詩令老夫也頗為欣賞。
更妙的是,聽聞長威伯數度擊敗俺答鐵騎,老夫聽聞捷報後當即痛飲,是夜大醉,竟靈感迸發,寫了幾首詞……”
蔣慶之說道:“聽聞升痷公在雲南和蜀地遊曆頗為自在,我也頗為欣慰。
”
——我不是來收拾你的,安心!
道爺深恨楊廷和父子,每每打聽楊慎如今的境遇,錦衣衛多半禀告:楊慎那厮如今老邁,凄慘無比。
道爺當日便會多吃一張餅。
按照大明律,楊慎這等貶到永昌衛戍守的人,年滿六十後便可以贖回,但沒人敢辦理楊慎的贖回手續。
當年曾有人為楊慎求情,道爺勃然大怒,令人痛責此人六十,免官驅逐出京。
道爺對自己人那叫做一個護短,對自己的敵人卻是報仇從早到晚。
楊慎好奇的看着他,“老夫有些好奇,墨家巨子……怎地不穿着粗布衣裳,腳下芒鞋。
反而穿着青衫,看似儒家子弟。
”
“衣裳無名。
”蔣慶之淡淡的道。
“此言甚妙。
”楊慎頗有興趣的道:“長威伯可忌憚老夫?”
蔣慶之搖頭,楊慎說道:“如此,老夫晚些可否請見?”
這厮見我幹啥?
蔣慶之心中一怔,但依舊點頭。
楊慎随即被迎進了國公府。
名士就是名士,哪怕現在落魄了,依舊被沐朝弼奉為上賓。
蔣慶之回到了駐地,胡雄緊跟不舍,恨不能從此刻開始就和蔣慶之寸步不離。
“今日咱放了狠話,沐朝弼恨不能弄死咱。
”胡雄苦着臉央求蔣慶之收留。
蔣慶之說:“伱在隔壁自有好處,且若是不妥,你可通過那個洞過來就是。
”
勸走了胡雄,徐渭說道:“他是故意放了狠話,這是破釜沉舟。
一旦咱們壓制住了沐朝弼,他也能分潤些功勞。
沒想到内侍中也有這等狠人,對自己比對敵人還狠。
”
“内侍無依無靠,不狠的早已泯然衆人矣。
”蔣慶之眯眼琢磨着,“外面盛傳土司楊啟率軍前來,沐朝弼按兵不動……”
“楊啟乃是沐朝弼的人。
”徐渭哂然一笑,“這是賊喊捉賊。
楊啟前來是陽謀,咱們沒辦法,唯有寄望于沐朝弼擋住他。
為此,襲爵之事必然要盡快……”
“襲爵之後,沐朝弼翻臉不認人,縱容楊啟襲擾。
”馬芳今日過來交功課,忍不住說道:“老師,若是沐朝弼和楊啟裡應外合,我軍危矣。
”
“我知。
”蔣慶之點頭,“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這也是我所期待的。
”
今日他突然‘活了過來’,沐朝弼必然方寸大亂……
“就在這兩日了。
”徐渭輕聲道:“這昆明城中,将會風起雲湧啊!”
“伯爺,楊慎求見。
”
楊慎依舊是一系布衣,灑脫的行禮,“見過長威伯。
”
“喝點?”蔣慶之問道。
楊慎微笑道:“可是京師美酒?”
蔣慶之點頭,“本是帶着最後喝的,今日提前也好。
”
二人相對坐下,廚子很快弄來了幾道下酒菜,其中就有臘肉和蘑菇。
“長威伯還敢吃?”楊慎自己毫不在意的吃着蘑菇。
“拼死吃河豚罷了。
”蔣慶之吃了一塊蘑菇,贊道:“鮮美。
”
酒過三巡,楊慎放下酒杯,“老夫久離京師,期間三度遇到大赦,但皆不赦老夫。
六十可贖回,無人敢接手老夫之請。
陛下是何意?”
這位當年名滿天下,居高臨下俯瞰着登基沒多久的少年天子,滿腦子都是不屑一顧。
但今日卻轉着彎問蔣慶之自己何時能重獲自由。
蔣慶之搖頭,“此事乃禁忌。
”
“陛下依舊深恨家父與老夫嗎?也是,當年家父與老夫率群臣浩蕩,令陛下不得不低頭。
雙方鬥了數年,以至于君臣離心至今。
”
楊慎喝了一杯酒,神色依舊從容,“老夫剛進城,就聽了一耳朵關于長威伯與沐都督之事,可能緩和?”
蔣慶之看着他,默然不語。
楊慎歎息,“先前老夫見沐朝弼,覺知其氣息淩厲……這是何苦來由。
”
難道楊慎是沐朝弼派來的說客?蔣慶之心中微動,“那麼升痷公以為沐朝弼意欲何為?”
楊慎給自己斟滿了酒水,仰頭一飲而盡,歎道:“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卧槽!
這不就是楊慎的臨江仙嗎?
蔣慶之突然有種見證曆史的感覺。
“沐朝弼見了老夫,寒暄一番,有人來禀告,老夫不問可知,便是禀告先前老夫與長威伯在國公府外交談之事。
随即沐朝弼便說準備興辦文會,請老夫主持……這是請老夫為其正名之意。
”
蔣慶之點頭,“升痷公繼續。
”
“老夫知曉他的性子,最是不在乎名聲的一個人。
既然能襲爵,為何依舊要如此?”楊慎擡眸,“唯有一等可能!”
蔣慶之把玩着酒杯,微笑不語。
“沐朝弼準備弄死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