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剛和十餘大儒在一起喝酒,面色微紅,一雙眸子卻越發幽深了。
“把消息散出去!”李昌喝了一口醒酒茶。
“是。
”王其應了,但問了一句,“山長是想在衆目睽睽之下擊敗蔣慶之嗎?”
“陛下這兩年行事漸變,以往多靠着夏言、嚴嵩等人出頭,可這兩年卻屢次露面。
這不是個好兆頭。
”
李昌放下茶杯,“凡事都有動機,陛下頻頻露面,必然有所為。
能讓帝王有所為的還有何事?”
“江山社稷!”王其懂了,“借着此次論戰,咱們也能從蔣慶之那裡一窺陛下的心思。
”
“方才你也見到了,那些大儒口口聲聲擔心朝局,可骨子裡擔心的卻是陛下出手。
”
“陛下不會吧?畢竟前些年……”王其看看門外,見沒人,才低聲道:“南巡數度險些被燒死,宮變差點被勒殺……陛下難道還敢和天下士大夫翻臉?”
“早已翻臉了。
”李昌淡淡的道:“不過陛下隐入西苑後,雙方維系着一個鬥而不破的局面罷了。
”
王其恍然大悟,“那些人是擔心陛下打破僵局,徹底撕破臉。
”
“帝王一旦撕破臉,憑着威權便能驅動一些人效命。
前宋時士大夫何等威勢,依舊有仁宗與神宗兩度出手。
”
李昌怔怔的看着茶杯,“如今的大明當如何。
借着蔣慶之的口向陛下問詢。
是戰是和……是戰是和……”
王其告退,出去令人散播消息後,他走到了那些大儒的住所外。
“……當下大明地方安甯,可朝中卻有佞臣一手遮天。
”
“老夫看,不止是佞臣,有人在蠱惑君王!”
“那蔣慶之便是禍害!”
“後日,後日老夫倒要看看此人有何本事。
”
“馬老一露面,那蔣慶之怕是會瑟瑟發抖吧!哈哈哈哈!”
第二日,消息傳遍京師。
不少讀書人都來了銀山書院。
“李公!”
“楊公!”
那十餘大儒聞訊出來勉勵衆人,引發一陣陣歡呼。
這些人便是這個時代的明星,他們神色從容,開口引經據典,閉口先賢所言。
一時間,銀山書院仿佛成了鬧市。
“馬公!”
“梁公!”
兩個被推選出來的主辯手姗姗來遲,引發了讀書人們的一陣歡呼。
追星場面很熱烈,馬骞莞爾,“老夫五十餘,本以為此生就此在家中安然含饴弄孫,沒想到有小子跳梁。
李公盛情難卻,老夫便重作馮婦,讓年輕人知曉何為儒學,何為做人!”
這話尖銳之極,令衆人興奮不已。
“馬公,那蔣慶之嚣張跋扈,您可有把握?”有人問道。
馬骞淡淡的道:“三十年前,老夫曾在黃鶴樓與十餘人辯駁,一刻鐘令對手掩面而去。
十九年前,老夫初到京師,與京師大儒辯駁,半個時辰,令對方甘拜下風。
蔣慶之……老夫聽聞過此人之名,兩首詩作的不錯,可在我等眼中,詩詞不過小道,閑暇時調劑身心的玩意兒罷了。
”
“馬公,題目乃是大明當如何!”一個讀書人提醒他,明日的論戰不是什麼詩詞。
“老夫前些年去了不少地方,對大明當下了如指掌!”馬骞想到了李昌昨日的話……馬公,既然論戰,那便借此給宮中那位一個提醒如何?
想到這裡,馬骞朗聲道:“我輩當輔佐聖天子,再造盛世!”
……
“這是給朕遞話。
”
道爺不屑的道:“輔佐朕?朕若是把此輩引入朝堂,那便是引狼入室。
”
“陛下,夏言求見。
”
“他怎麼來了?”道爺點頭。
夏言一襲布衣進來,道爺淡淡的道:“以往你夏言喜華服,怎地,窮了?”
“臣最近時常去長威伯家,見此子整日一襲布衣格外自在,便試了試,果然舒坦。
”夏言說道:“臣後來琢磨了一番,穿着華服處處都得擺着架子,小心翼翼,唯恐髒污了,活得太累,太假。
”
夏言繼續說道:“臣來,是為了明日的論戰。
”
“擔心了?”道爺問道。
“那邊請了十餘大儒,馬骞等人也來了。
”夏言說道:“馬骞早年名氣不小,後來歸隐林下。
此番他能出山,可見士林對當下局勢的不滿。
陛下,風雨欲來啊!”
“那就來吧!”嘉靖帝握着書卷,眸色平靜。
夏言拱手告退。
随即他去了伯府。
“陛下看來是不準備再忍了。
”夏言說道。
蔣慶之在畫着一些夏言看不懂的東西,聞言他說道:“但凡是帝王,就沒有能坐視江山社稷沒落的。
”
曆史上道爺沒動,不是不想動,而是沒法動。
天下士大夫都是他的敵人,一旦他走到前台,必然會引發天下反彈。
所以他隐忍到了最後一刻。
裕王登基,便開始了革新,隆慶開關便是他的手筆。
但很可惜的是,隆慶開關惠及了天下士大夫,以及南方不少地方,可錢大多進了私人口袋,士大夫們富得流油,朝中卻窮的老鼠都不願光顧。
蔣慶之突然一怔,“夏公,你說若是陛下之後的帝王有革新之心,那些人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