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冷氣開的很足,他将掌心貼在冰冷的窗戶上,忍着疼痛,深吸口氣将眼中的淚水逼了回去。
男人痛苦的閉上眼睛,腦海裏回蕩着那日聽到秦桑‘死訊’時的畫面。
聽說秦桑買票去了漠河,他便馬不停蹄的也跟了過去,可等他抵達漠河的時候,隻有薄唯寧抱着秦桑的‘骨灰盒’坐在酒店裏。
他不相信秦桑會死,所以不管嚴寒冒着風雪找遍了整個漠河,他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秦桑。
那時他整個人像是被抽了魂兒一樣跪坐在沈林玉死的那片雪地裏,直到最後體力不支昏倒在雪地裏,還是肖钰出現把他帶回了蘇州。
他發燒,燒了好幾天,嘴裏一直念叨“桑桑你回來”“我錯了,桑桑我錯了!”
病好之後,他半死不活的回到了跟秦桑一起住過的別墅,他覺得秦桑就是在吓唬他,說不定過些天就回來,他并沒有看到秦桑的屍體……
他們說他死了,怎麽可能,明明幾天前才見到他的,他不會死的。
秦桑這麽愛他,不會舍得丢下他的,不會的。
他怎麽也沒想到秦桑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他更沒想到三年後的再次見面會是最後一面。
他連秦桑最後一面都沒見到,一夜之間,他白了頭發,他哭不出來,隻是呆呆的坐在客廳裏等着,等着秦桑回來。
秦桑說過的,說過會跟他好好談談,他不該以這樣的方式離開,不該。
這棟別墅,寫着的是秦寧的名字,可跟他住在這裏的卻是秦桑,這裏到處都是秦桑住過的痕跡。
他把這裏打掃的很幹淨,一切都是按照秦桑喜歡的風格去布置,他讓人把那兩幅畫框起來就挂在客廳,秦桑一回來就會看到,他還買了好多的茉莉花,因為秦桑喜歡!
隻要秦桑回來,就可以看到滿院子的茉莉,他堅信秦桑一定會回來的。
知道薄唯寧回了蘇州,他讓人将薄唯寧強制帶到了別墅逼問着他。
“他在哪裏?”沈以則一看到他就暴怒的上前抓住他。
薄唯寧看着滿頭白發的沈以則,不禁覺得好笑,他跟秦桑沒什麽交情,他“死”了也隻覺得惋惜心疼,而這個男人卻是肝腸寸斷、一夜白頭:
“沈以則,你痛麽?秦桑用他的死,來教會你什麽叫做痛,你現在應該已經學會了吧?”
知道沈林玉死訊的時候,他也是這般的絕望、痛苦,如果不是因為沈林玉給他留的那些信,他可能就真的跟他去了,造成一切的人都是沈以則,是他的自私害死了沈林玉,如今也害‘死’了那個滿眼都是他的秦桑。
沈以則又冷着聲音問了一遍:“他不會死,他在哪裏?”
肯定是他把秦桑藏起來了,肯定是的!
“沈以則,你愛過他麽?他說他這輩子沒過過生日,沒吃過生日蛋糕,他跟你在一起這麽多年,你居然都沒有給他過過生日?他還真是可悲,他愛上了一個什麽樣的人啊!”
方淩霄不顧下人阻攔,發瘋般的沖到了客廳裏,看到沈以則拽過他領子狠狠的就是一拳,“沈以則,你他媽的怎麽不去死,該死的人是你,是你,不是秦桑。
”
薄唯寧看了一眼方淩霄,他并不認識,但這人跟秦桑應該也有些關系才是。
剛剛薄唯寧的話他都聽到了,他拽着沈以則的衣領痛恨的怒吼道:“這麽多年,你居然沒給他過生日,你還記得他跟秦寧是雙胞胎,你還記得他們的生日是同一天嗎?”
他沒有反抗,任由方淩霄一拳一拳的毆打着他,身體疼麽,不疼,沒有心口疼,他……真的沒有給秦桑過過一個生日,每年九月初九,他都會準備好生日蛋糕送到秦寧的墓碑前,而秦桑……他從來沒想過,他甚至已經忘了他們是同一天生日。
秦桑,從未跟他提過任何要求……
薄唯寧紅了紅眼,想起秦桑說的那些話,有些難受的哽咽着:“那天晚上,是他第一次過生日,也是他最後一次生日,他生于重陽,‘死’于重陽,在他三十七歲生日那天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這個世上再也沒有那個愛你的秦桑了。
”
薄唯寧擦了擦眼淚,嘲諷的笑了笑,“真是可笑啊,當年是他給林玉收屍,如今替他‘收屍’的人卻是我,你做下的孽,他都在一一給你償還,到最後他隻能用自己的命再去償還林玉的命。
”
他從口袋裏拿出硬幣手鏈和秦桑的手機放到茶幾上,“這是他臨死前讓我交給你的,說是你在青海丢的,怕是你都不記得了!他戴了一輩子,現在還你了,你要好好的活着,痛苦的活着,因為他不想投胎之前在地下跟你見面,八字是他讓我轉述給你的!”
這兒已經沒他什麽事,薄唯寧冷眼看着跌在地上、痛不欲生的沈以則,這樣的懲罰真是夠殘忍啊,不管沈以則對秦桑究竟是什麽樣的感情,都已經到此為止了。
不過這也是秦桑希望的,秦桑愛了沈以則這麽多年,等不到他的回頭卻隻留下滿身傷痕,離開沈以則,離開這個讓他滿是痛苦的地方才是他最好的選擇。
隻希望,他在倫敦一切都好,能過上自己一直渴望的生活。
沈林玉死了,是帶着對薄唯寧深深的愛戀死去,他留下的是都是對他最美好的祝福,薄唯寧過的很幸福!
秦桑‘死’了,是帶着對沈以則無限的恨意‘死’去,他留下沈以則一個人孤獨懊悔的活在世上,他讓沈以則等他投胎以後再去死,免得在地獄相遇,他恨他,非常恨他。
他說永生永世,人間地獄,死生不見!
方淩霄把地上的人拽起來推到沙發上,他用力的抹了把臉上的淚水:“秦桑還真是可憐,十七年的守望換不來你一句愛他,他得多痛苦多絕望才會選擇去死?沈以則,你的心不痛嗎?你做了那麽多惡事,憑什麽讓他來給你承擔,你他媽才是最該死的那一個!”
沈以則無言以對、他無話可說,對秦桑如何他比任何都清楚,哪怕秦桑出獄了問他那句話他的回答都是那麽冰冷,那麽的刺痛着他,想到秦桑臨走前那絕望昏暗的眼神,他的心都空了,他的眼淚不值錢,他也哭不出來,他有什麽資格去哭啊。
沈以則捏了捏手裏的相片,指甲扣着手心生疼,艱難說出一句:“桑桑……我,我錯了!”
看着這樣生不如死的沈以則,方淩霄隻一聲嗤笑,強硬的拿過他手裏的相片,他愣了幾秒鐘,暴怒的像一頭獅子:“你他媽拿着秦桑的照片去懷念秦寧,你他媽也不覺得諷刺?你能認出他們兄弟兩有什麽不同嗎?你知道秦桑有多愛你麽?沈以則,你簡直他媽瞎了眼,你就懊悔痛苦一輩子吧,傻/逼!”
客廳裏隻剩下沈以則一人,他坐在沙發上,猩紅着眼睛拿過秦桑的手機,微信裏還是三年前的信息,他的好友圈從沒有更新過,依舊停留在:安好!
他打開微信,意外的發現并沒有退出,收藏裏面藏着三張照片,那是他在雪夜裏偷拍的照片,還有一張是他在美國時候的照片,秦桑愛了他這麽久,可他一直都在辜負他,一直在傷害他!
到最後,秦桑恨他恨得都不讓他去地下找他,他自诩聰明了這麽多年,卻一直活在一個謊言裏,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
愛錯了人、恨錯了人,到最後把自己真正愛的人都害死了。
“桑桑,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
一聲聲重複的“對不起”卻再也換不回那個男人!
沈以則抱着手機哭的很兇,四十歲的男人抱着手機和硬幣手鏈哭的像個孩子,哭得累了他窩在沙發上昏睡了過去,他很想夢到秦桑,很想很想,可是沒有。
秦桑離開後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口呼吸都讓他痛,五內俱焚、肝腸寸斷,但他還不能死,秦桑不願意見他,不願再地獄裏見到他。
但秦桑那樣好的人應該上天堂才是,他才是下地獄的那個……所以,他們不會再見了,永生永世,都不會再見,沈以則再也見不到秦桑,永遠……
秦寧死了,他是靠着秦桑以及對沈家的恨才活到現在。
秦桑死了,他卻隻能懷着對他無限的愧疚、悔恨、思念活下去。
他愛的人是秦桑,這個人一直都陪在他身邊,是他沒有好好珍惜,是他一直在傷害他……
十七年的愛戀,三年的牢獄……
整整這二十年,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麽啊……
薄唯寧始終沒有把秦桑的藏身之地告訴沈以則,這是秦桑唯一的請求,沈以則沒有資格知道。
渾渾噩噩的過了幾個月,就在沈以則扛不住懊悔與思念再次回到漠河想要追随秦桑而去的時候,他發現了同在漠河的方淩霄,這才得知秦桑還活着,他隻是詐死離開了這裏。
一瞬間,沈以則像是又重新活了過來,他不惜一切代價查出在薄唯寧的掩護下秦桑順利的抵達了倫敦并且隐姓埋名的買下了一棟別墅,一片土地,他壓根就不打算再繼續回到蘇州,不打算繼續回到他身邊。
他便立即辭了沈氏集團董事長的職位,追随秦桑的腳步來到了這裏。
他很清楚秦桑不會願意見他,又擔心秦桑見到他之後再次逃走,逃到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所以他毀了自己的臉,毀掉了聲音,抹除了有關‘沈以則’的一切痕跡,隻要能繼續守在秦桑身邊就好。
沈以則伸手摸了下還沒有恢複的臉,疼痛讓他瞬間從回憶中清醒了過來,他轉過身看向牆上挂着那幅畫。
那是秦桑在高中時期參加繪畫比賽的那幅“暮之年”。
沈以則花費了高價收購了回來,秦桑的每一張畫他都在努力的找回來,他知道秦桑很珍視這些畫作。
旁邊的櫃子上擺放着兩枚精緻的戒指,那是他親自給秦桑設計的一款戒指,親自打磨鑽石,制作出屬于他們兩個人的“雙S”戒指。
“死生不複相見嗎?”男人聲音嘶啞難聽的很,像是被塞了幾塊滾燙的炭活生生給燒壞的,“桑桑,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那我便不再打擾你,前半生一直是你守護在我身旁,下半輩子就讓我守護你吧,哪怕永不相認,隻要看着你平安幸福,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