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這個李學武沒按好心!”
回到房間後,朱磊将手裡的筆記本摔在了小幾上。
他們可沒有資格住高級套房,倒是靠牆有長條木質挂牆書桌。
隻是他現在的心情不好,那裡有心情記錄什麼。
跟着他一起進來的上官琪抱着胳膊靠站在了門口的牆邊。
她撇着嘴角提醒道:“主任已經說過了,小心禍從口出。
”
“怎麼?紅星廠還管我說話?”
朱磊是個火爆脾氣,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掏出香煙點了。
他晃了晃下巴說道:“我就沒遇見過這麼委屈的項目。
”
“你也可以申請回去啊——”
上官琪扇了扇飄到面前的煙味兒,皺着眉頭去開了窗子。
朱磊的目光一直随着上官琪的身影移動着,心裡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反正去日本的名額有限,你又何必委屈自己呢。
”
上官琪走回到書桌旁,拉出椅子坐了下來,筆記本放在了腿上。
“正好,主任不是說了嘛,要安排人跟他回去做彙報,你大可以把這裡的委屈和不公講給上面的領導。
”
“哼——”
朱磊别過腦袋,輕哼道:“我才不回去,你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
“無所謂,你有你的脾氣。
”
上官琪打量了他一眼,站起身說道:“我回去了,還有工作要忙。
”
“你是不是很想去日本?”
朱磊轉過頭,看着站起身的上官琪突然問道:“你也不想回冰城了,想要來京城,是這樣,對吧?”
他站起身走到上官琪的身邊盯着她的眼睛,道:“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家裡已經在安排結婚了。
”
“朱磊,你理智一點好不好?”
上官琪皺起眉頭,看向朱磊提醒道:“這是項目組的安排,我想繼續學習,要求進步,這有錯嗎?”
“還有,關于結婚的事,我不想因為個人感情影響到事業和工作。
”
“這就是你的态度?”
朱磊突然很激動地抓住了上官琪的胳膊,歇斯底裡地叫喊道:“當初你們家落難,你是怎麼說的?”
“還不是我爸找關系保住了你們家,你就是這麼對我的?”
“朱磊!你松手——”
上官琪想要甩開朱磊的手,卻被他抓的死死的,疼的厲害。
她掙紮着,使勁推了朱磊,激動之下,擡起手就打了下去。
啪——
這一巴掌在朱磊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結結實實地打在了他的臉上,也讓他不由自主地松開了手。
“你——你敢打我!”
朱磊滿臉委屈和震驚地看着上官琪,捂着自己的臉,隻覺得全身都在被怒火燃燒着。
他揚起自己的手,作勢要扇回去。
隻是上官琪打了他之後也覺得後怕,這會兒閉上眼睛,揚起自己的臉,就要給他打。
朱磊看着滿臉驚慌失措和流着淚水的上官琪,哪裡還下得去手。
“你是準備借着這個機會不再回去了,也不再跟我結婚了對吧?”
他難掩悲傷和憤怒地看着上官琪質問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會跟着項目組來京城的,對吧?”
“積極響應這個項目,這樣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去日本躲半年。
”
朱磊松開了自己的臉,全身顫栗地壓抑着說道:“等你再回來的時候,我也控制不住你了是吧?”
上官琪站在那,兩眼緊閉,可淚水就是能從眼眶裡流淌出來。
她緊緊地抿着嘴唇,哭自己的出身,哭自己的命運,也哭自己的感情。
人心都是肉長的,當初就算是再不喜歡朱磊,可這一年多的相處,也知道他是個好人了。
朱磊家裡是不看好她的,是朱磊以死相逼,求了他爸爸幫忙。
從名單裡把她們一家撈了出來,她對朱磊感激大于感情。
但人生不就是陰差陽錯,得一半失一半嘛,她已經認了。
無論是去日本也好,還是跟随項目組來京城也罷,她承認自己有躲避的私心,可從未有過悔婚的念頭。
隻是朱磊對她的控制欲和占有欲讓她覺得喘不過氣來了。
哪怕是給她一絲呼吸的餘地呢,隻要争取,她們兩人去日本工作半年時間,換個空間好好相處呢。
最不濟也能一起來京城生活,總比在他家裡忍受他母親的陰陽怪氣。
可朱磊完全不這麼想,他絕不會離開家,更不會離開冰飛。
他就像不願出飛的小鳥,永遠庇護在母親的懷抱之下。
冰城有他父母的照顧,他可以生活的很好,為什麼來京城遭罪。
在冰城他才是青年才俊,年少有為,是妥妥的主角。
而到了京城,高傲的他第一天就遭遇了一悶棍。
二十一歲的副處長,主管一個即将集團化企業的保衛和組織協調業務,相形見绌下,難免惱羞成怒。
如果那位年輕的副處長是浪得虛名,名不副實還好一些,他可以盡情地鄙視和嘲諷。
但孔主任的介紹中,很顯然不是這樣的,那才是真正的年少有為。
所以,鹌鹑似的朱磊老毛病又犯了,他輕視自己不願意看到的一切,更不舍得為縮小這種差距而付出努力,急于躲避這種現實,想要通過逃避京城,離開這裡來确保自信心。
或許是剛剛的讨論會上,她附和孔主任的總結歸納,對那位李副主任稱贊了幾句,惹得朱磊不快,自信心缺失,沒有了安全感。
所以,他才會那麼偏執地通過貶低對方,阻礙項目來實現自我安慰。
正是因為看出了這一點,所以上官琪在對方情緒不穩的情況下跟着朱磊來到了這裡,想要勸勸他。
可是,很顯然朱磊還是個沒有長大的孩子,即便他已經24歲了。
朱磊看着上官琪臉上失望和痛苦的表情,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可身為男人的他不允許自己錯了,更不允許上官琪以這種态度對待自己,所以他還是動手了。
上官琪被猛地摔在了床上,感受着朱磊兇獸一般的動作,她仍舊閉着眼睛,默默承受着,就算欠他的。
朱磊紅着眼睛,氣喘籲籲地要去解她的襯衫,手卻哆嗦的隻解開了三顆紐扣,看着她的淚水滑落耳間,再也忍不住,擡起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上官琪聽見動靜,感受着朱磊的動作停止,睜開眼睛卻見他已經哭着跑出了宿舍。
他也終究是個好人,不是嘛?
上官琪坐起身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系了那三顆被朱磊解開的扣子,她隻覺得自己像是死過了一回。
或許是心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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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市裡劉副主任受了處分?”
夏中全甩了甩自己的手,剛剛接了彭曉力端過來的茶杯燙了一下。
彭曉力歉意地要幫他,卻是被他擺擺手給拒絕了。
“不妨礙的,你忙你的去。
”
攆走了彭曉力,他看着李學武問道:“十六家企業兼并的工作不會被耽誤吧,我們跟工程那邊是可丁可卯計算的工程和規劃量啊!”
“應該不會出問題的,你當這是啥?過家家嗎?”
李學武輕笑着搖了搖頭,道:“上面都在關注的兼并案,他劉向前就因為受處分了,要收回去?”
“我想也是這樣的,應該沒問題……”
夏中全不像是在跟李學武對話,倒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可千萬别出現什麼反複啊,我可不想再來一次協調工作了。
”
十六家工廠,紅星廠要利用半年的時間完成整合兼并。
财務、人事、後勤、幹部。
生産……等等,都要整合進來。
其他且不說,不歸夏中全管,單說機械設備和技術整合。
要把十六家工廠的生産設備和業務與紅星廠自有業務,以及三産業務對接整合,對接不上的還要安排新的廠房和車間布置生産任務。
在這一過程中,紅星廠要給這些工廠的設備蓋車間,順序就是整合兼并的順序,還得查缺補漏。
當初接到這個任務的時候,夏中全看着計劃書,人都要死了。
好在是現在他手裡的技術人員多,知識分子多。
“呵呵呵——”
李學武輕笑着搖了搖頭,喝了一口茶水,道:“赴日考察團的組建情況如何了?”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
”
夏中全靠在了沙發上,看着李學武問道:“跟701工程團隊談妥了?”
“差個合同,他們得彙報溝通和請示說明。
”
李學武放下茶杯解釋道:“不過方案就是那個方案,所以你不用管他們,該怎麼準備就怎麼準備。
”
方案就是李學武從保險櫃裡取出來的那一份,都知道冰飛的團隊要來了,他還不早做準備?
夏中全也知道這一點,合作項目這麼快就敲定下來,對于冰飛701團隊掉李學武坑裡這件事他是一點驚訝都沒有,沒掉進去他才會驚訝呢。
“所以,是由誰來帶隊呢?”
他目光熱切地看着李學武,想要從李學武這裡得到個準信兒。
李學武卻是好笑地看着他,問道:“怎麼?老當益壯,再幹一場?這一趟可不輕松啊。
”
“唉——”
夏中全明白了,領導這是有其他的考慮了。
其實也是,他的歲數已經不年輕了,這一次出國可不是去旅遊的。
半年時間,完全是搶知識一樣,應該把機會讓給年輕人。
他這個年齡再想快速地接受新事物,自己都騙不過自己了。
這事他早有預感,隻是忍不住想要出去看看,不親眼所見,真感受不到内外的差異。
“不要這個樣子嘛——”
李學武好笑地瞥了他一眼,道:“以後還有機會的,再過幾年,您自己想出去玩都可以的。
”
“别扒瞎了,你這大餅畫的可不夠圓!”
夏中全笑了笑,擺擺手說道:“我又不是為了玩,就是想知道知道,小鬼咂發展到了什麼程度。
”
“我說了,早晚會有機會的。
”
李學武寬慰地擡起手拍了拍他的胳膊道:“您好好活着,别着急死了,一定能輪得到你出國的。
”
“去你的吧,哈哈哈——”
夏中全雖然不願意聽李學武的話,可這話聽着怪有勁的。
兩人笑呵呵地說着話,門口有個姑娘敲了敲門,拎着水壺走了進來。
“大舅!您咋在這呢?”
姑娘有點彪,說話能把人肺管子嗆死,“您也是奔着我們處長茶葉來的?”
“呵呵呵——”
李學武端起茶杯,看向了夏中全,隻等着看他熱鬧。
夏中全卻是眉頭一擰,不耐煩地瞅了自己外甥女一眼,對李學武問道:“你咋還給她放機關了呢?”
“遠點安排着,邊疆辦事處缺不缺人?給她送邊疆去!”
“哎呀——大舅!”
王露拎着水壺放在了茶櫃上,聽見她大舅的話氣的一跺腳。
夏中全卻是瞪了瞪眼睛,瞅着外甥女訓斥道:“這是在家呢?”
“我怎麼叮囑你的,在單位要稱呼職務,記不住嗎?”
“知道了——!”
王露撅了噘嘴念叨:“尊敬的第一工業機械部京城紅星軋鋼廠技術發展領導小組辦公室副主任、工程管理辦公室主任、夏總工程師!”
“你這丫崽子——!”
夏中全聽她念經似的就知道不好,聽半截想攔都沒攔住。
“哈哈哈——!”
李學武都要笑噴了,這姑娘真好玩,咋生養的呢。
“您不是讓我稱呼職務嗎?”
王露也不是不會說話,她還會撒嬌呢,不然也不能受家裡寵愛。
你說她傻?
彭曉力安排她來保衛處的時候可沒覺得這姑娘傻。
傻姑娘因為國際飯店的事早坳頭死了,哪有心情再來上班。
可你要說她聰明吧,國際飯店的洋朋友她根本沒放在心上。
現在已經不提那一茬了,隻覺得在保衛處上班新鮮。
甚至第一天就去參觀了羁押室,就想看看犯錯了關的環境是啥樣。
彭曉力搜腸刮肚找了一個形容詞,那就是天真無邪。
她爹媽真是辛苦了,把閨女保護的這麼好……這麼好笑。
王露根本不在乎這裡是不是領導辦公室,更不管她大舅什麼态度,直接就挨着夏中全坐在了沙發上。
“我們領導都不管我,您憑啥要把我發配到邊疆去啊。
”
“我都想給你發配到月球上去!”
夏中全甩了甩胳膊,卻是沒甩開外甥女的手。
他滿臉無奈地看向李學武,隻覺得臉都丢盡了。
可家裡一群淘氣小子,唯獨這麼一個小姑奶奶,好幾個老的都寵着。
“給你添麻煩了——”
“哈哈哈,挺好的。
”
李學武笑着打量了王露,問道:“怎麼樣?在保衛處上班有意思嗎?”
“有意思,比在國際飯店上班有意思多了——”
王露點點頭,很是肯定地看着李學武說道:“就是不給我發槍。
”
“給你發個炮呗——!”
一旁的夏中全吹胡子瞪眼地教訓道:“在機關上班要什麼槍!”
“不給就不給呗——”
王露撇了撇嘴角,看着李學武問道:“領導,等啥時候您換秘書了,能不能考慮考慮我啊。
”
她滿臉激動地說道:“人家都說跟着您能學到好多。
”
“王露同志,你可不厚道——”
這會兒正準備敲門的彭曉力聽見這話哭笑不得地對王露道:“你這工作還是我幫你安排的呢!”
“我又沒說搶你的——”
王露打量着跟這他一起進來的小夥子,同時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都說了是領導想換秘書了。
”
“憑啥呀——!”
彭曉力見她坐在夏中全的身邊,知道沒有談正事,便也開了玩笑。
“我這幹的好好的,你就盼着領導把我換掉啊!”
“領導好——”
跟着彭曉力進來的年輕人一個标準的立正敬禮問好,正是趙雅軍。
“來,雅軍。
”
李學武招了招手,轉頭給夏中全介紹道:“關于赴日考察團安保的工作,我準備交給他來負責。
”
夏中全聽着李學武的介紹,便認真地打量了面前的小夥子。
個頭不矮,目光銳利,滿臉的青春與朝氣,是保衛處的好兵。
王露聽見領導的介紹,便想起了大舅念叨的去日本,這會兒已經知道他們談的是什麼事了。
她有些羨慕地看着趙雅軍,這年月别說出國了,出村都算喜事了。
趙雅軍沒聽明白二哥說的是啥,但在領導辦公室,站筆直聽命令就是了。
“他的家庭背景和工作能力不用擔心,足以應對這個工作。
”
李學武很是坦然地指了指趙雅軍說道:“這是我嫂子的親弟弟。
”
“哦——”
夏中全這才點了點頭,看向李學武說道:“我覺得沒問題。
”
當然沒問題,李學武要不介紹這一句,他心裡是打鼓的。
但确定李學武的親戚關系,他反倒覺得沒有問題了。
誰要出去想着不回來,李學武這個小親戚也不會這麼想。
國外的月亮不都是圓的,那不能當餅吃。
李學武轉過頭,看着趙雅軍交代道:“回家去收拾收拾,跟你姐說一聲,明天早晨有車來接你,先去培訓幾天,有任務。
”
“是!”
趙雅軍聽見有任務,幹淨利落地敬禮,随後道别,轉身出去了。
夏中全一直在觀察着趙雅軍,等人走後,看了一眼身邊的外甥女,這才對李學武問道:“這孩子今年多大?家是哪的?幾口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