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來這麼晚?”
李學武剛進院便見着母親站在門口張望着,看見他以後不由得埋怨一句。
“就算有工作要忙也得提前言語一聲,我好準備晚飯啊”。
“呵呵——廠裡有點事”
李學武笑着摟住了母親,跟路過的老七點點頭,回應了他的招呼。
老七招呼過後卻是沒就過去,而是沖着他悄悄問道:“是三産管理處的金耀輝死了嗎?”
聽他如此說,李學武叽咕一下眼睛,可這會兒母親已經明白過來了。
她緊張地看着兒子,很怕有什麼事會招惹上李學武一般。
李學武本就想讓母親知道工作上的事,根本沒啥關系,還惹得她的擔心。
但老七已經說了,他也隻好點頭道:“人跳下來的時候就不行了,這事你自己知道就行,甭出去胡咧咧”。
“你放心!七哥這嘴有準兒!”
老七一擺手,好像得着什麼喜事了似的,跟他說過一句颠颠地往外面去了。
“沒事吧?怎麼就死人了?”
劉茵把着兒子的胳膊道:“你回來這麼晚,就是處理這個了?”
“甭擔心了媽,是廠裡的幹部犯錯誤,畏罪自殺,跟我沒關系”
李學武拍了拍母親的胳膊,道:“您收拾得了吧,我幫您拎着,咱們這就上車回家”。
“早就收拾好了,等你也不回”
劉茵正說着,見着閨女李雪進來,又是埋怨道:“你哥忙,你也忙咋地,這家都不知道回,飯也不吃了?”
“媽,您就見着我哥忙了,沒想想他們領導開會,我能提前走啊?”
李雪無奈地抱住了母親,瞅着二哥道:“都處理完了?沒擔着責任吧?”
“人沒了就是大事,誰能脫了幹系,多少有點管理責任”
李學武長出一口氣,道:“要是害怕,繞着點那邊走,晦氣”。
“快别說了,你不說我還不怕”
李雪抿了抿嘴角,道:“他們都趴着窗子往外看,我正寫材料呢,沒見着,誰是可吓人了”。
“人雲亦雲,臉着地的,保衛和廠醫院拉走的,誰看見了?”
李學武微微挑了一下腦袋,示意她道:“說他沒啥意思,當個警醒得了,這件事明天會有個統一的口徑”。
“這就是你們開會研究的?”
李雪也覺得沒意思,撇撇嘴,攬着母親的手進了屋。
“才下班啊?吃晚飯了嗎?”
老太太正抱着李姝坐在餐桌旁喂飯,見着孫子進來便問了一句。
李學武給閨女笑了笑,回了老太太的話:“還沒下班呢就叫開會,開完了會緊忙往回跑,就怕你們等着急了”。
“你媽等急了,怕你有事”
老太太将不吃了的李姝遞給李學武,道:“去吧去吧,跟你爸爸回家去吧,一見着你爸比誰都親”。
“她可不是,你瞧她心眼子多”
趙雅芳哄着懷裡的孩子,笑着對老太太說道:“剛才就惦記着她爸,那是怕她小姑先回來呢”。
“是嘛——”
李雪故意吓唬李姝道:“早晨你跟我說啥了,你還記得不!”
“呀——啊——!”
李姝從老太太懷裡出來,被爸爸抱在懷裡後就緊緊地摟着爸爸脖子。
她以為自己鳥悄的不說話,大魔王就發現不了自己,更想不起自己來。
可誰叫伯娘提醒了,大魔王來抓她的手,這給她吓的。
小孩兒的嗓門也亮,擱在耳邊都直覺得震得慌。
李學武抱着她往後躲了躲,她可有的靠山了,見着小姑姑追上來,伸着小手就要抓撓過去。
而等李雪打她屁股,那小嘴也是不讓人的,喳喳地喊着臭姑姑,還喊着打,可越喊越挨打。
“逗她幹啥,鬧不鬧騰”
劉茵将收拾好的行李拎了出來,給李學武問道:“我們都吃了,你在這吃一口咱們再回呗”。
“别了,司機還等着呢”
李學武給母親示意道:“我沒說不回去吃,家裡一定留飯了,您要是沒啥拿的,咱們這就走”。
他抱着李姝去裡屋拿了包裹她的大衣,把閨女塞進衣服裡,抱着遞給了母親,自己接過她的行李。
“拿的啥啊,這麼沉?”
李學武早就看見了,一大包東西,覺得沒多沉呢,一拎就沉手了。
“這就要走啊二哥,咋沒在這吃呢?”
跟東院剛過來的姬毓秀笑着逗了逗隻留着眼睛在外面的李姝,又跟李學武招呼了一句。
李學武指了指外面道:“家裡還等着呢,我這開會開晚了,你這是早下班了?”
“現在正常點了,倒是輕松”
姬毓秀把李姝接了過去,抱着出門送他們,嘴裡說道:“晚上回來幫媽裝的鹹菜和雞蛋”。
“拿這玩意幹啥啊?”
李學武無奈苦笑道:“家裡啥都有,我又不喜歡吃雞蛋,您給顧甯拿鹹菜還行”。
“去——!沒正型~”
劉茵笑着拍了他,道:“雞蛋是給小甯的,鹹菜是給我自己準備的,要吃不慣你那的醬,我就吃點鹹菜”。
“瞧您說的,這是去二哥家受苦去了?”
跟着送出來的李雪捂着嘴笑道:“快别叫人聽了去,否則人家還以為我二哥不孝順,去家了隻給您吃鹹菜呢”。
“哈哈哈——就你最能說!”
劉茵笑着點了點閨女,道:“要說吃啥,我都不覺得,我就覺得這鹹菜下飯,好吃”。
“去了您可别這麼說,要叫二嫂多心的——!”
姬毓秀玩笑道:“瞧見婆婆不吃菜,光吃鹹菜,是不是嫌棄家裡夥食不應當啊,口味不合适啊”。
“叫你們說的,小甯就是那人?”
劉茵笑着瞅了瞅兒子,道:“瞧見你們二哥好,就算去家裡吃鹹菜我都樂意,都覺得開心”。
“那得了,咱家上頓鹹菜,下頓鹹菜,頓頓吃”
李學武笑道:“等您回來的時候,咱家都成燕癟谷了”。
“呦——!這麼熱鬧!”
傻柱背着手正跟一大爺一起走進來,與李學武幾人撞了個對臉兒。
他瞅見李學武了,笑着問道:“幹啥,這就要走了啊?還沒帶會兒呢,着啥急啊!”
“你吃完了是不急,我這可剛下班,餓得急了”
李學武将手裡的行李交給了進門來接的韓建昆,給一大打了聲招呼,問道:“你們這是吃完了溜事兒去了?”
“跟胡同裡走走,天兒暖和了”
一大爺笑着逗了逗李姝,讓着一家人過去了,還跟劉茵說了兩句。
打下午院裡人就都知道了,劉茵得着空了,得去李學武那邊照顧孩子。
即便是家裡有秦京茹幫忙了,當奶奶的也終究是放心不下孫子。
更何況從流腦宣傳起來,一晃得有小半個月沒見着孩子了,都知道怪想的。
所以院裡人進進出出遇見的,都跟劉茵打招呼,問着。
劉茵也是滿臉笑容地回複着,得着孫子了自然開心,能得兒子依賴,更讓她滿足。
是以李學武還站在垂花門那跟傻柱和一大爺說着話,她們娘幾個抱着孩子已經往外面走了。
“開會是因為下午的事?”
傻柱挑了挑眉毛,見着沈國棟從倒座房裡出來,接了他扔過來的煙。
“要我說啊,跟你們都沒關系,是他自己找倒黴!”
“咋地?聽說廠裡出事了?”
沈國棟肩膀上披着衣服,趿拉着布鞋站在屏門處詢問着。
“沒啥事,都處理完了”
李學武的回答一向是往下壓,絕對不會往高挑。
這會兒見着沈國棟出來,便瞅了眼倒座房問道:“大姥和二爺沒在家啊?”
“帶着小子們洗澡去了”
沈國棟點着了煙,伸手提上了鞋子道:“我也是下午才聽柱哥兒說的,說是三産那邊有人死了”。
“早就開始調查的案子了”
李學武擺擺手,拒絕了他剛想起來才遞過來的煙,道:“少抽點,年輕輕的,哪兒那麼大派頭子”。
說完又解釋道:“跟業務沒啥關系,三産那邊暫時還是呂培忠負責,不會耽誤對外合作的”。
“所以說還是要換人?”
他們正說着,東屋裡本來黑咕隆咚的,突然有人推開了窗子,給李學武差點吓一跳。
雨水胳膊撐着窗台跟他說道:“我早就給管理處提過意見,亂指派人事,還大面積調整技術管理人員,可沒人理我”。
“行了,他多行不義必自斃”
李學武挪着步子側了側身子,正對着雨水,她又是趴在窗台上,車燈有點晃眼睛。
也許是看出了他的動作,雨水趕緊站了起來,倒是沒惹得别人注意。
一大爺講了兩句車間裡關于這個的閑話,得了李學武的解釋,點點頭也就沒再說什麼。
倒是傻柱,一個勁兒道着活該,不知道是不是以前金耀輝給李懷德當秘書的時候,得罪他了。
傻柱反正沒說,可李懷德得意他的手藝,定是沒少指使他。
廚子嘛,肚子大腦袋小,說不定就怎麼跟金耀輝僵持了。
倒也不是他喜歡看熱鬧,落井下石,是有雨水這邊,他倒是想着金耀輝為難雨水,是跟他有關系。
要不怎麼說這人心太大了,讓他想點啥事可難了呢。
就金耀輝那個位置,也不至于因為跟傻柱的一點點過往而追究到雨水那去啊。
純粹的利益關系,也是競争關系,跟私人恩怨沒有關系。
不過人都死了,他又懶得跟傻柱解釋了,問了問他們家何壯的長得好不好,算是揭過這個話題了。
傻柱一提起兒子,那自然是咧着大嘴笑的,嘿嘿嘿地說着自己兒子怎麼怎麼好,怎麼怎麼胖乎。
他也是沒心眼子的人,說得高興了,也忘了剛剛那一茬兒。
還叫李學武有時間抱着孩子回來,到時候比一比,是李甯長的好,還是何壯長得好。
李學武說他是狗肚子裡别有二兩油,不然非晃悠着滿街都知道。
傻柱倒是說了,大舅哥帕孜勒回來過兩趟,看孩子,也是看妹妹。
他親自下廚掂對了四個菜,又陪着喝的酒,兩人歲數差着不少,但相處起來都很融洽。
也是看得出來自己妹子在傻柱這過得好,孩子長得也好,壯實,小腿兒可有勁兒了。
帕孜勒一直忙着工作,來到京城後先是被李學武安排選招進東城治安大隊,後又随着治安大隊一起入伍。
現在也有了副營長的身份,就剩下使勁兒賣力氣了。
在京城落了戶,他又沒成家,倒是不着急找房子住,有假期了也沒休息,隻是妹妹生孩子才回來看看。
就算是工作單位離家近,可他經常帶隊上山或者長途拉練,任務又多,沒時間往家來。
回來也是就住個一晚上,就跟倒座房裡,特方便。
傻柱唠唠叨叨地給李學武說了不少,送了他到大門口。
他不說了,沈國棟想說兩句,剛起了個羅雲跟着他學習情況的頭,就給李學武給擋着了。
“明天周六,晚上我去俱樂部那邊,你也過去,有事去那邊談”
李學武見着母親和李姝都上了車,便也上了副駕駛,給沈國棟幾人交代道:“晚上了,家裡等着吃飯呢,我們也餓了,走了啊”。
沈國棟幾人在門口目送着指揮車離開,又說了會子閑話,這才進了大院。
大院裡,各家各戶也是都吃得了晚飯,趁着現在天氣不冷,有好串門子的,就往前後院的蹿。
不過這年月點燈也是仔細,就算是小孩子點燈寫作業,也要被母親訓斥。
下午放學不回家做作業,出去瘋跑,直等着天黑了,才想着熬電字兒寫作業,好幾家都有這樣的唠叨。
有日子過得仔細的,家裡沒啥事就都熄燈了,也不是就這麼早躺下了,甯願黑着屋子去外面站着也舍不得一個月那幾分幾毛錢。
也有闊綽的,不在乎這麼一點,就是為了家裡亮堂,也是襯托着身份和氣派。
你家裡常年黑着屋子,我家裡亮堂堂,我家比你家過的好!
老百姓過日子,不就在這一個比字上面嘛,比兄弟,比鄰居,比大面兒,比對過得好了心裡舒坦,比對過得不好得努力奮鬥。
瞅着人家比自己過的好了,得知道怎麼趕上去,光眼氣可不成。
“颠颠兒的上了一個月的班了,人人指不上,錢錢的也見不着”
三大媽侯慶華站在廚房裡刷着碗,目光時不時地撇向耳房那邊。
她們家是要點燈的,即便是吃晚飯隻點那麼一陣也是要點的。
闫富貴是人民教師,是有身份的人,哪能讓街坊鄰居看扁了。
再心疼電字兒錢,也得撐住這最後的體面,尤其是他得聽匣子音。
你要說當老師的,閉着眼睛照着課本教就完了,以前行,現在不成。
得懂國家大事,得懂社會形勢,得學習新思想,新線路,不能做落後的教師,要具有先進性和進步性。
平日裡看報紙是一方面,及時收聽新聞咨詢也是必要的。
闫富貴以前的眼力還成,戴着眼鏡不耽誤事。
可一打家裡接二連三地出了事以後,他這腦子反應的慢了不說,這眼睛也日漸的不好用了。
他也知道,應該去重新換一副鏡片,可他舍不得錢,隻能硬挺着。
正聽着三月份的形勢總結呢,就聽着廚房裡嘚嘚嘚地磨叨着,他這個心煩啊,我聽你啊,還是聽它啊!
“行了,甭磨吩了,啥用啊!”
闫富貴不耐煩地說道:“早不是你允的,能有現在這腌心事兒?”
“怎麼就又怨上我了呢——!”
侯慶華收拾完了廚房,走出來在圍裙上擦了手,道:“解放不是你兒子啊,你就要眼見着他出去凍死餓死啊?”
闫富貴心裡無數次想過這件事,都快想死了,聽着老伴舊事重提,皺着眉頭實在不想聽了。
沒别的,厭倦了。
侯慶華卻找着發洩口了,摘了圍裙氣呼呼地說道:“隻有這娶了媳婦忘了娘,就沒有當媽的不心疼兒子的,再說他又是個……”
她也是說得急了,差點把一家人的心傷說出來,瘸子這個詞在他們家不能說,算是忌諱。
這會兒自己給自己拐進了坑,侯慶華也是頓了頓,這才歎了一口氣,道:“算了,說的沒意思”。
“不是給你交夥食費了嘛”
闫富貴邊聽着匣子音,邊微微皺眉道:“你還想咋地?哪那麼多說的啊”。
“我要是不說——!”
侯慶華瞥了老伴一眼,道:“你知道她在廠裡幹啥活啊,跟誰接觸啊,你要知道老二這個情況,真能養得住她?”
“怎麼又提起這茬兒了?”
闫富貴氣着關了收音機,小聲說道:“人家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了,你還有啥不知足的”。
“人家消停的去廠裡上班,見天的還得想着奶孩子,你這又哪根筋沒搭對,挑這個幹啥!”
他站起身走到門口往右邊的耳房看了看,回頭對着老伴道:“叫老二聽了去心裡不舒服,兩人鬧起來你就舒服了”。
“我不舒服,怎麼都不舒服”
侯慶華坐在椅子上歪着頭氣憤道:“扯證就扯證,還發了什麼喜糖,齁得她啊!也不嫌臊的慌”。
“再說了,當初說好的,這工作就算是她要幹,那工資也得是先交家裡,把賬頂清了再說”。
“你看看現在,就交家裡夥食費,剩下的都人家自己掐着了”
侯慶華越說越來勁,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