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這麼兩個,鄭樹森的職務不低,彭曉宇身在要害部門,都是如履薄冰。
看着被帶上台的那幾人,李懷德的眼皮直跳,臉上的表情嚴肅極了。
李學武偷偷觀察了一下,不僅僅是李懷德,在場所有的企事業單位領導都是這副面孔。
台上做講話和評價的甚至都不是專業的幹部,或者組織上的領導,這不得不讓在座的所有人心驚膽戰。
李學武也是想明白了,李懷德為啥非要帶着他來參會了。
如果可以,老李是絕對不會想要參加這種會議的。
可如果他不來,興許人家就會把目标盯在他的身上,盯在軋鋼廠身上了。
可來是來,他又怕自己的安全沒有保障,所以就帶着李學武來了。
他是怕了,怕莫名其妙地死在這,或者被處理掉。
你當這個時候沒有這種情況的發生?
從會場出來,李懷德的臉色嚴肅極了,都沒想着跟其他單位的領導寒暄,打開車門快速上車,并催促司機趕緊走。
其實他就是想要寒暄,也沒人接他的茬兒,李學武回頭觀望了一眼,從會場出來的人,都是他們這般模樣。
行色匆匆,面色嚴肅。
在路上,李懷德沉默了好半晌,這才心有餘悸地拍了拍李學武的膝蓋,感慨道:「太危險了」。
李學武沒有作答,而是緩緩點頭,認同了李懷德的擔憂。
感慨過後,兩人又是一陣的沉默,直到汽車停在了國際飯店的門口。
「回去後必須加強安全保衛工作,警惕這種非常規情況的發生和演變」
李懷德認真地看着李學武,叮囑道:「尤其是生産工作,重中之重」。
「是」
李學武鄭重地答應了,随後下車,同李懷德一起往酒店内部走去。
張松英站在大堂門口迎候着,見兩位領導的臉色都不是很好,便沒有了說笑的準備。
隻道了一句歡迎,随後便帶路,引導兩人往會客室走去。
「客人到了多久了?」
「昨天晚上到的」
張松英見李學武詢問,便主動回複道:「對外辦沙主任做的接待」。
「到了,就是這裡」
她快速回答後,站在會客室門前,輕聲提醒過後,先是敲了一下,又連敲兩
下,這才打開房門。
「艾主任,我們領導到了」
「李主任!」
艾佳青這會兒站起身,笑着同李懷德打了招呼,又對着李學武點點頭,道:「李處長」。
「你好,艾主任」
李懷德同她握了握手,随後在她同李學武握手過後,示意了請坐。
艾佳青微笑着同張松英道了謝,後者也很懂禮貌地回應,備茶過後便關門出去了。
「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麼緊急的會面要求」
李學武看了李懷德一眼,随即對着艾佳青說道:「我們李主任從會場被我截來的」。
艾佳青不知道李學武話裡的真假,但要領這份意,笑着同李懷德說了抱歉。
李懷德自然知道李學武這張嘴,沒理都要别三分,如何能吃虧。
這會兒端起茶杯,同樣笑着做了不在意的手勢,請了艾佳青講話。
艾佳青笑容漸去,表情逐漸認真地說道:「我這次回來是尋求貴廠幫助的」。
李學武眉毛一挑,同李懷德對視一眼,沒有主動說出答允的話。
李懷德更是惜字如金,即便對方是合作關系,他也不會主動讨好對方。
艾佳青卻是很理解兩人,主動解釋道:「受内地形勢影響,港城的經濟工作陷入困境,尤其是澳城」。
澳城……還真是個問題。
李學武心裡想了想,便明白艾佳青所說何事了。
現在的内地極度不發達,與發達國家相比,有很多的不足。
但是,作為國土面積遼闊,人口衆多的大國,本身就是一種實力的體現。
澳城當地的管理受青年影響,已經有了要提前歸還的意思。
包括港城也是一樣,他們不敢要了,也怕守不住。
内地不想盡早收回嗎?
怎麼可能,你看九十年的兩次回歸造成了多大的影響力,國内對于這種事情的期盼是熱切的。
但什麼事都有利有弊的一面,當前國際社會對于咱們的封鎖是史無前例的。
有這兩個口子存在,就有溝通的渠道和變現的手段。
收,什麼時候都能收,名正言順地收,合理合法地收。
說白了,打鐵還得自身硬。
現在兩個城市的管理出現危機,五豐行的經營必然要受到影響。
隻是,艾佳青作為五豐行的代表,來找軋鋼廠有什麼事?
「我們需要大量的資金和商品來穩定市場」
艾佳青坦誠地說道:「我這次回來,就是要完成資金和商品的籌措」。
「所以……?」
李學武微微皺眉,問道:「是需要我們支持商品,還是資金?」
「如果可以的話」
艾佳青說完這一句頓了頓,又認真地說道:「我們同根同源,信譽絕對有保障,更不會忘了朋友在危急時刻的出手相……」
李學武擺了擺手,打斷了她的話,認真思考了幾秒鐘,看了李懷德一眼,對她說道:「我們廠的情況您應該有所了解」。
「是」
艾佳青緩緩點頭,随後說道:「但我們同内地有合作往來且獨立運營,具有靈活處理機會的,可以選擇的不多」。
「嗯~」
李學武仔細斟酌了一下,開口問道:「您在内地能停留幾天?」
「今天晚上的飛機」
艾佳青認真道:「我是懷着破釜沉舟的心态來的,背水一戰」。
「這麼急啊~」
李學武深呼吸一口氣,問道:「講一講資金
和商品的籌措工作吧」。
「我們需要大量的五金商品和基礎工業原材料,包括建築、設備、生産等等」
艾佳青開口解釋道:「這一部分的貨款我們沒法及時調撥,甚至什麼時候調撥都不敢保障」。
「還有」
她看着李學武的眼睛,道:「我們需要東方時代銀行的幫助,需要軋鋼廠在銀行的資金幫助」。
「項目搞的這麼大?」
李學武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問道:「風險評估做了吧?」
「具體的我不能跟你說,算是絕對保密的」
艾佳青微微颔首,道:「我能保證的就是,我們不會損害戰友的利益」。
「你這至少要動用我們廠幾千萬的等價資金了」
李學武微微皺眉,手指敲打着沙發扶手,說道:「如果一個月之内沒有結果,軋鋼廠就完了」。
「我知道」
艾佳青沉着地點了點頭,道:「所以我親自來了,親自找您和李主任面談」。
李學武耳朵裡裝了過濾器,談判桌上任何人說的客氣話他都聽不見,他隻算實際賬。
沒理會艾佳青,轉頭看向李懷德,這會兒老李也不喝茶了,端着茶杯面色嚴肅且認真。
見李學武看過來,他也是沒有給出什麼明确的指示或者答複。
當着艾佳青的面,尤其是對方的身份和合作關系,李懷德不想失去,也不想得罪人。
李學武緩緩點頭,轉頭看向艾佳青說道:「這麼大的事,我跟李主任不好立即給您答複……」
「沒關系,我能等」
艾佳青不等李學武說完,便點頭道:「如果有為難的話……」
從她的表現上來看,完全沒有那麼輕松,尤其是最後一句話,舍不得說出自我拒絕的話語。
李學武再次點頭,表示理解了她的意思,看了李懷德一眼,起身與她握手。
李懷德沒有說什麼,在握手過後,率先離開房間。
房間外,走廊上,張松英一直等在這,見李學武兩人出來,便主動迎了上來。
「出去說」
李懷德捏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示意大門外的方向。
見李主任有話要說,張松英沒再敢跟着,目送着兩位領導離開。
大門口,李懷德走下台階,都要上車了,又停下了腳步。
他轉回身看向李學武,皺眉問道:「風險有多高?」
「……」
李學武一時語塞,這特麼怎麼回答啊,他能說幾層樓那麼高嗎?
「主要是雙城的經濟狀态,在當前形勢的影響下,必然有所波動」。
他頓了頓,主動打開了車門子,請了李懷德上車。
等老李上車後,關閉車門,又從另外一邊上了後座。
司機沒有得到命令不敢開車,隻能是等着。
李學武卻在上車後指示他回廠。
司機從後視鏡裡看了李主任的臉色,見領導沒有說話,啟動汽車,開出了國際飯店。
「他們要搞什麼?」
李懷德微微皺眉,看着司機的座椅,問道:「開口就要這麼多」。
「主要是商品傾銷,穩定基礎市場,穩定物價,穩定經濟形勢」
李學武解釋道:「同時要做的便是保護市場經濟穩定,保護利益穩定……」
「虧還是賠?」
李懷德聽不懂李學武在說什麼,但需要他做決定了,就想知道兩件事。
要是能賺,那就談,要是虧的,就算了,甯願得罪對方了。
李學武沒有立即給出答案,而是輕聲提醒道:「她說破釜沉舟,奔着咱們來的,您信?」
「當然!」
李懷德嘴角一撇,道:「要說她一個人奔着咱們來的我都不信,備選方案罷了」。
「至少仨!」
李學武擡起三根手指,道:「昨晚到現在,她至少要見三方,咱們不一定是最優秀的選擇」。
「能得到什麼?」
李懷德已經明白了李學武話裡的意思,這會兒躺靠在座椅上,皺眉思索道:「光是影響力可不行」。
說完他又點了點李學武,提醒道:「她還想借錢!」
「是,在東方時代銀行裡的錢,包括銀行的支援」
李學武想了想,說道:「銀行那邊不管,隻是商品和資金籌措……您的意思是?」
「我的原則隻有一個!」
李懷德看着李學武,認真道:「虧本的買賣咱們不做!」
李學武懂了,殺頭的生意無所謂呗!
「這件事回去溝通一下」
李學武提醒道:「至少幾位副主任得同意」。
「先談」
李懷德想了想,說道:「跟景副主任和谷副主任提前說一聲」。
說完看向李學武,問道:「這次能談下來多少?」
「多不了」
李學武微微搖頭,道:「大頭還是在穩定上,可操作空間不是很多」。
「不過多少不論,親兄弟明算賬,錢和貨不能白借!就算有上面打欠條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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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李學武就此事分别與谷維潔、景玉農、薛直夫做了溝通。
李懷德是直接找到程開元做的談話,兩人如何談的,尤其是如何溝通的不得而知。
但在臨時召開的辦公會議上,李學武就該項目的基本情況做了介紹和分析過後,在場的領導并沒有立即表示反對。
針對該項目的特殊性,時間限制以及資金和商品的緊迫需要,所有人都在思考其中的問題。
有人問,就有人答,其他人也都做研究。
程開元沒有提别的意見,隻是對于将當前生産的産品做外銷處理後,供銷存該如何平賬。
汽車工業是計劃外的産物,但軋鋼産品是計劃内的,工業管理部門直接批條子,其他單位拿着條子就能來拉貨。
而軋鋼廠要在資金彙算時才能拿條子兌換貨款。
這是最基本的三角債雛形,如果信用不崩塌,基本經濟結構有所保證,倒也不虞有崩盤的危險。
不過這種形勢下的計劃經濟會有一個弊端,那就是資金的流動限制。
軋鋼廠剛剛開年,庫存儲備都是上一年度的,今年的供銷存還沒出來,真搞這個項目,庫存虧損,就相當于實際生産了,但賬目停工了,還欠賬呢。
說沒責任,就沒責任,說有責任,就有責任。
李懷德很果斷,前怕狼後怕虎如何能做事。
關于供銷存的賬目問題,直接走與五豐行的合作賬目,按照借調來處理。
後期平賬的時候,要求對方以資金購買軋鋼廠生産産品補回這一部分借調就可以了。
說的好像很複雜,其實簡單來說就是打錢!
現在是借給你的,到時候你得還給我。
還給我的這部分也是你從我這裡買的,屬于我多生産的那部分。
多出來的這部分是計劃外的,按照廠盈利來處理。
實際上就是,五豐行想要借多少商品,到時候就得還雙倍,因
為借調的價格是外貿價格。
這樣基本上就能消除掉錢貨兩失的危險了,即便對方虧損了,也有地方找後賬去。
至于說借用資金一事,這個沒辦法,軋鋼廠在東方時代銀行裡的錢本身就沒想着往回拿。
一千多萬元的貨款完全是準備購買機械和技術用的。
放在銀行,與借調給五豐行,都是一回事。
當然了,放在銀行吃的利息絕對沒有借給五豐行高啊。
其他人不知道,李學武可是估算了出來,這一次五豐行敢這麼大動作執行市場幹預,一定是有所準備的。
依照李學武的想法,對方就是再有錢,還能比的上内地有錢啊?
商業狙擊這種事李學武沒玩過,他不懂其中的套路。
但他知道,即便主要目的是穩定市場經濟,在執行過程中的收獲也是遠超尋常人預料的。
其實簡單理解,就是市場和資源的重新分配,重新洗牌。
現在大家下場抓牌,有人不守規矩,要多抓快抓。
那就都别按規矩來了,看誰的胳膊力量大,誰抓的多算了。
到時候用手裡的牌打出什麼樣的形勢來,這就要看後期的運作和算計了。
按在當前,搶占第一手資源和分配權、上桌權才是緊要的。
李懷德敢回來讨論,也是看出了這一點,如果不是有所準備,五豐行沒必要冒這麼大的險。
換句話來說,從資金到重工業基礎生産原材料全面準備,這次的規模也不會小了。
其他人沒有再提意見,壓力最後都到了景玉農這裡。
資金管理,财務管理,都是她來負責的。
出了事,财務負責人是第一責任人,做出決定的是所有人。
所以一般廠領導排名,主管财政的副廠長、副主任都要往前排呢。
責任越大,能力越大。
正反說都一樣,不給相應的位置,如何執行責任。
景玉農敲了敲手裡的鉛筆,提出了談判意見。
也就是說,今天所讨論的意見,是不是要落在文件上,且是具有約束力的文件。
李懷德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詢問了其他同志還有沒有意見。
見大家都不說話,直接點了景玉農和李學武,三人決定前往國際飯店,親自跟艾佳青談。
風險自然是有的,可風險也能帶來大的收益。
尤其是這種具有資金門檻和時間限制的項目,真的是風浪越大魚越貴。
項目時間不确定,但現在到過年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年前年後生産和建設需要不是太高,軋鋼廠完全有能力應付一個月的底庫存運行。
現在的重點就是賺多少了。
而李學武在見到艾佳青的第一句話便是:如果軋鋼廠的這次收益少于一倍,那就不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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