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因為服務員的語氣有什麼變化。
而服務員見了李學武這樣也沒再用那個表情、那個語氣說話。
買汽水要不要票?
也要,不過少有零散的票,多是李學武從廠裡拉回去的那種成箱的票。
那零散的怎麼辦?
通用票,糧票,這玩意兒啥票都能換,因為汽水可以不喝,但米總是要吃的。
看了李學武遞過來的糧票和錢,售貨員點了點頭,說道:“可以了”。
李學武拎着兩瓶汽水慢慢悠悠的往回走,盡量給姐倆多一會說話的時間。
跟這個小舅子攏共也沒見幾次面,不過都是爺們兒,也用不着處到手拉手上廁所的地步。
先是用手掰開了常溫的那瓶遞給了顧甯,又掰開了冰鎮的那瓶遞給了顧延。
顧延道了一聲謝,站起身看着李學武說道:“姐夫你喝吧,我不渴”。
“呵呵,喝你的,我不吃甜的,也不喝涼的”
李學武知道顧延誤會了,仨人買兩瓶汽水,不是給人家難堪嘛。
顧延看了看李學武,又把目光看向了自己姐姐,見姐姐點頭這才接了汽水喝了一口。
“我就喜歡這種滋味,尤其是夏天,涼快的很”。
“少喝”
李學武見他這麼說,點了點他腰子的位置道:“喝多了這裡有負擔”。
“真的?”
顧延拿着飲料就是一愣,随即不信地看向了自己姐姐,他家裡有兩個醫生,怎麼從來沒說過這種事?
顧甯也隻是喝了一小口,這玩意兒是甜的,越喝越渴。
見着弟弟看過來,顧甯好笑地說道:“糖吃多了是不好,我沒說過你?”
“那你也沒說不能喝汽水啊~”
顧延為難地看了看手裡的汽水,現在喝還是不喝?
這姐夫是故意的吧!
顧甯卻是由着李學武的攙扶站了起來,嗔了他一句道:“誰說不能喝汽水了,是讓你控制”。
說完對着收拾好馬紮的李學武示意了車的方向道:“走吧,回家吧”。
李學武笑着拎了地上的行李,跟小舅子說道:“沒事,年輕人還好”。
說完便跟着顧甯的腳步往停車場走了。
顧延看了看手裡的汽水,嘴角微動,這姐姐和姐夫好像玩自己一樣,拎起地上剩下的幾大包行李跟了上去。
威利斯不是很大的後車廂全被顧延的行李占滿了,也不知道都拿的啥,跟搬家似的。
剛才出站的時候就是人家工作人員給送出來的,這會兒要不是開車來,真不知道怎麼弄回去。
顧甯坐在行李堆之間,手裡還抱着一個小包,前面副駕駛顧延的腳下還踩着兩個,這車就跟車站拉行李的包裹車一樣。
“沒想到這小車修好了還挺好開”
顧延看着姐夫把車順利的開出了廣場,因為沒有門子,風吹進來還帶着股子熱氣。
李學武直等把車開上了主路,這才轉過頭看向顧延笑問道:“什麼時候開學?”
“不知道~”
顧延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随後便打量起了路邊的街景,嘴裡又回複道:“可能得下連隊鍛煉了,學校不開學,我們沒課上”。
“先等等再說”
李學武知道現在顧延他們學校鬧的也厲害着呢,許是得到了年底,他們那種學校先消停了下來,地方的還得兩三年才行。
顧延一提到這個話題便渾身無力,躺靠在座椅上,點頭道:“隻能是這樣了”。
坐在後面的顧甯擔心地看着弟弟,現在的形勢誰也說不好,就她跟李學武閑聊時也說了,沒個幾年過不去。
弟弟倒不用擔心的,因為他本身就是從部隊裡提上去上學的,身份都還沒變。
這也跟此時的政策有關系,地方的高中生不能直接考鍕事學校,隻能從部隊上考。
顧延的學上不了,最大的可能是回原單位等着,等着複課。
也可以跟着那些人一起鬧,鬧到最後再複課。
這個時候的學生誰敢管啊,想幹啥就幹啥,都能自己分配自己。
吉普車到家,秦京茹已經回來了,她要伸手幫忙卸車,卻是被已經恢複了精神的顧延謝絕了。
家裡兩個大男人怎麼會讓一個姑娘幫他卸車,他可不是闊少爺。
在顧家,最忌諱的就是闊少這個詞了,司機可以是專人的,做飯也可以是專人的,但自己的衣服自己洗,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是基本的要求。
看着客廳堆了一大堆行李兜子,秦京茹也有些吃驚顧延是怎麼帶回來的。
而等李學武進屋的時候,卻是聽見顧延笑着說道:“總算是完成任務了”。
說着話抓了一個兜子打開了,将裡面的各種營養品往外掏,一個個地擺在了茶幾上。
“進口奶粉、藕粉、巧克力糖、蛋奶面包……”
在秦京茹目瞪口呆中,在顧甯眯起的眼神中,顧延一包一包地往外掏,掏完一個兜子掏下一個兜子。
“這是花膠、鮑魚、海參、燕窩、幹貝、鱿魚幹、蚝豉……”
“顧延”
顧甯看了走去衛生間的李學武背影一眼,叫住了正在上貨似的弟弟,問道:“你帶這麼多營養品幹嘛?”
尤其是當顧延打開一個兜子,裡面全是小孩的衣服,戒子,以及小襪子、小鞋子等物品,她哪裡還不知道自己的秘密被洩露了。
顧延笑着看了看姐姐,說道:“媽說了,先給你準備着,用的時候再取就是了,省的一時着急”。
他還真就依着母親教給他的說了,隻是眼神老看自己姐姐的肚子,這不露餡兒?
再看見顧延從兜子裡掏出來各種小被子,小墊子,最後連奶瓶子啥的都掏出來了,這玩意兒也有提前準備的?
“你怎麼知道的?”
顧甯眯着眼睛看着顧延,随後又問道:“媽告訴你的?這些東西是媽特意準備的吧?”
這怎麼解釋?
在線等,特别急!
母親也沒教他到了這一步該怎麼回答啊!
顧延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隻是悶着頭往外掏東西。
正巧,這個時候李學武上了廁所出來,見着顧甯看過來的眼神,幹笑着問道:“怎麼了?”
顧甯挑了挑眉毛,問道:“媽怎麼知道我懷孕了的?”
“是嗎?誰說的?”
李學武走到顧甯身邊坐下了,伸手拿起茶幾上擺着的進口嬰兒奶粉看了看,笑着說道:“還是澳洲産的呢”。
再轉頭看向顧甯,見她隻盯着自己不接話茬兒,李學武趕緊對着秦京茹示意道:“京茹,那什麼,給顧延拿汽水”。
“哎!”
秦京茹也發現顧甯要生氣了,這會兒還不知道找什麼理由溜呢,見着李學武說了,趕緊答應了一聲。
隻是顧延這個時候低聲對着李學武說道:“姐夫,你不是說了嘛,汽水不能多喝”。
“呵~呵呵~”
李學武幹笑着說道:“是啊~不能多喝”。
秦京茹哪管他喝不喝,先往餐廳去了,躲了再說。
顧延說完這一句,又跟耗子似的悶頭往外掏包裹,裡面全是母親臨行前跟家裡的服務員一起打包的。
上車是司機跟着一起送上車的,真不怕東西多累着兒子啊。
李學武聳了聳肩膀,看向顧延笑着問道:“你咋知道你姐的事?咱媽說的?”
顧延給姐夫叽咕叽咕眼睛,示意這種事不能說了。
顧甯已經全都明白了敢情就她自己還蒙在鼓裡呢,她就說最近母親怎麼老給她打電話呢。
“你是叛徒!”
“啥?!”
李學武看着起身推開這些東西往二樓去的顧甯,無奈又好笑地看了看顧延,又看了看從餐廳裡探頭出來的秦京茹,問道:“我是叛徒?”
顧延默默地彎下腰繼續掏,秦京茹則也是低着頭走出來幫着顧延收拾規整這些東西。
實在是太多了,從孕婦的保養品和給顧甯做的應季寬大衣服,再到嬰兒的奶粉和小衣服,小鞋子,包孩子的小被子,孩子用的戒子。
李學武看了看,這些衣服啥的都夠孩子穿一生日的了。
再加上家裡母親正在做的,恐怕孩子沒出生呢,衣服就要裝滿櫃子了。
李學武無力地躺靠在了沙發上,也沒去幫忙的心思了,隻看着兩個人一個往出掏,一個整理着往櫃子上,往儲存室裡搬。
到最後,所有的兜子掏巴完,沙發上,除了李學武坐的位置沒有東西,其他的地方都被裝滿了。
“姐夫,爸媽讓我帶回來的信,說是給你的”
顧延站在一堆兜子皮兒裡看了看四周,好像沒啥落下的了,又想起那封信,這才從随身的包裡拿了出來遞給李學武。
他也不知道為啥父母寫的信不給姐姐,卻是要給姐夫,可能真如父親所說,姐夫沉穩有度,做事全面吧。
李學武并沒有着急看那封信,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拿上你自己的包,我帶你去看看你的房間,這段時間你就住在這,需要啥跟我說”。
說完示意了一樓的衛生間說道:“一會洗個澡就回樓上睡覺去,啥時候醒了,啥時候吃飯”。
帶着顧延往二樓走,邊走邊介紹道:“聽說你回來,你姐開心了好幾天,早早的就把房間給你收拾出來了,被子都是新曬的”。
顧延看了看姐夫,收拾就收拾呗,用得着這麼大聲?
自己又不是耳聾。
等見着姐夫眼神往主卧裡瞧,這才明白父親所說的姐夫做事全面的意思。
“來,就這屋,看看”
李學武将顧延讓進了客卧,笑着說道:“你姐姐說你愛看書,特意給你準備的書桌”。
“這話不是我姐說的”
顧延笑着将自己的行李放在了床上,對着李學武抿嘴笑道:“倒像是您說的!”
“呵呵呵~”
李學武輕笑了幾聲,手指輕輕扣了扣那張書桌,意有所指地說道:“也是我說的,可也不是我說的,反正你得坐得住”。
說完也不理會顧延微微愣住的神情,走到門口錯着身子拍了拍顧延的肩膀道:“樓下那台車你随便開,但是晚飯前你得回來,這是咱家的規矩”。
“姐夫~”
顧延見着李學武往出走了,轉回身問道:“是我爸安排的?”
李學武也轉回了身,微微一笑,道:“不,我說的”。
說完微微擡起手點了點顧延,又點了點主卧的方向道:“當然了,周末可以晚一點兒,不過不能比我晚”。
顧延看着李學武進了主卧,微微眯着眼睛,晃了晃下巴,他在羊城可沒聽說有這麼些個規矩啊。
就是在家的時候誰又能管了他,還不是想幾點回就幾點回嘛。
就是不知道這姐夫的話裡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是母親給這邊打電話了?
還是他想擺一擺姐夫的譜!
李學武進了主卧室,看了看書房,見着顧甯正坐在案台後面看着書,顯然自己跟小舅子剛才的對話她都聽見了。
“爸媽的信”
顧甯看也沒看李學武放在桌上的信件,起身往主卧去了,進屋的時候還把門給帶上了。
得了,這會的罪過不小!
李學武就說這秘密最後得落在自己的頭上,左躲右躲沒躲過去。
也沒往書桌裡面去,李學武就站在案台前面拆了那封信。
因為是顧延帶回來的,所以信裡的内容寫的要比電話裡說的清楚些,不過也是用了一些隐晦的手法,這基本上都是電話裡談話的默契用詞。
李學武微微皺了皺眉頭,不知道怎麼的,丈人身上的壓力驟然大了,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倒是成了焦點。
信裡有丈人的幾分交代,也有丈母娘的幾分關心,最後是委托李學武走訪幾家關系,逢年過節不要落了禮數。
這些人家李學武同顧甯婚前都走過了,心裡記得清楚,默念了一遍,再看過書信後,便又裝了信封往主卧去了。
顧甯正在床上躺着,顯然是不想搭理李學武的模樣,而李學武也是沒去問她,直接走進衛生間,用打火機将手裡的書信點了。
就在洗手池裡,很方便的毀滅手段。
看着手裡的書信燒起來,随手扔進了盆裡,最後化成灰後,打開水龍頭沖散了最後一點餘焰。
“是羊城……”
許是紙灰的味道,顧甯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門口,擔心地看着李學武問了一句。
李學武不想瞞着顧甯,更不會瞞着她,人的心理就是這樣,越是秘密的東西,越是不說,她就越好奇。
與其讓她擔心着,倒不如說的輕一些,明白一些,也好有個過渡。
“是爸的信”
李學武點了點頭說道:“羊城的形勢陡然而下,叮囑咱們不要做錯事,他那邊可能需要安穩一下,避開現在的漩渦”。
顧甯聽着李學武的解釋,心裡也是有些發慌的,羊城離的這麼遠,父母有點什麼事她都顧不上。
李學武能夠感受到顧甯的擔憂,走上前抱住了顧甯,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慰道:“放心,有我呢,爸不是一個愛攙和那些事的人”。
“寬心吧,媽在信裡說的最多的就是你,擔心你第一次做母親不會照顧自己,照顧孩子”
李學武摸了摸顧甯的頭發,道:“咱得做出個樣兒來,讓爸媽放心,證明給她看,你會是個好媽媽的”。
說完又捧了顧甯的臉,笑着安慰道:“李姝都說你是好媽媽呢,是吧?”
顧甯抿着嘴點了點頭,主動抱住了李學武,輕聲說道:“我有點怕”。
她怕是因為知道自己父親的位置,知道裡面涉及到了很多關系,更知道現在的形勢有多麼的嚴峻。
她就在醫院,就在京城,大街上發生的事就在她眼巴前,她能不擔心,能不怕麼。
普通老百姓不怕這個,因為屁都沒有,上班賺錢,跟他們能有什麼關系。
可顧海濤不一樣了,他說的話,做的事,哪怕是一個眼神,可能都代表了他的意見,或者會對某些事情産生影響。
顧海濤是個不好攙和事的,可有的時候事找人啊。
他自己不想參與到裡面可總有人拉着他,或者說故意陷他進裡面去,這種事還少嗎?
所以在信裡顧海濤給了李學武一個很委婉的信号,跟大領導的選擇一樣,他也選擇了隐忍下去,哪怕是一步到底,回家種地去。
其實他也就是想想罷了,顧家是城市戶口,家裡哪有地啊,連房子都不是他家的。
李學武很理解丈人的心思,這個時候退一步并不能代表什麼,反而表現出了丈人的大智慧。
走到他這一步,真可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但光是進也不成了到如今,他要是真沒有那個心思,急流勇退倒顯了他的境界。
也别說退了就沒了機會了,要依着李學武來看,就像郭先生說的那樣,藝術家拼到最後拼的是什麼呀?
身體啊!
身體是本錢啊!
看誰活的長,比誰活的長遠。
一大堆人跟這兒等着别這個勁,你要是先死了,那沒轍,我站在你墳頭上罵街,合着你總不能跳出來反駁我來。
争一時之長短反倒是把自己囿于框架之内了,退一步,不能真覺得就海闊天空了,但也不至于以身涉險,沒了反攻的籌碼。
這個勁啊,李學武覺得丈人做的對,不較也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