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都已經是周六了,該定下來的應該都已經塵埃落定了。
關于董文學的位置安排,楊元松也一定是知道的了,提前問一問,不算是大問題。
楊元松也是這麼個意思,定都定了,跟李學武他們說了又何妨。
所以當他的話說完,衆人“傻”笑着,董文學卻是微微一眯眼,看了楊書記一眼後便同李懷德對視了起來。
兩人眼中都看出了彼此的震驚,不是副廠長,而是副書記。
這是什麼情況?
軋鋼廠不缺副書記,缺副廠長啊!
按照李懷德和谷維潔在會議上推舉的,董文學是要随煉鋼廠升半級而進半級的。
這也是考慮到煉鋼廠日益增長的規模和生産力,同時也是按照上面的要求進行安排的。
董文學本身就是書記兼廠長,所以才有了随煉鋼廠升級而升級的情況。
那就應該是董文學以主管副廠長的身份兼管煉鋼廠,并且實現一年内不再兼任保衛處處長職務,三年内不再兼任煉鋼廠廠長職務的目标。
按照先前的計劃,廠領導也是跟董文學談過話的,要他塌下心來好好在煉鋼廠耕耘。
這意思就很明顯了,兩個任期内董文學是不要想着調回來了,他的主要工作目标依舊是煉鋼廠。
這也是考慮到煉鋼廠的管理體系是重新塑造的,也是軋鋼廠空降幹部适應并且完成煉鋼廠發展轉型的時間。
三年後董文學是應該以主管副廠長身份兼管煉鋼廠書記工作的,掌握大方向,培養接班人,為他轉回軋鋼廠做準備。
而六年後,他應該就能以這個成績直接接任常委副廠長,甚至是常務副廠長了。
但現在變化來了,不是計劃中的副廠長,而是副書記,整個計劃全都變了。
如果董文學這次的任職是副書記,那就應該是以個人角度任職谠委,又以谠委幹部的身份監管煉鋼廠。
注意,是監管,不是兼管,這裡面的區别很大,所屬意義不一樣。
而後煉鋼廠的變化何去何從就說不定了,也許是按部就班,也許就是突然翻轉。
董文學在煉鋼廠的身份和地位都會因為這一次的調整而發生改變,煉鋼廠的幹部對他的态度也會發生改變,這無疑是會給他在煉鋼廠的工作增添了一份變數。
做的好了,早日實現目标,他有可能就提前完成監管,回到軋鋼廠繼續任職谠委幹部。
可到時候他是務實還是務虛呢?
看楊元松的樣子,不像是在給自己找接班人啊,谷維潔和董文學的年齡相差太小了,不太可能的。
早前一會兒李學武就在想楊鳳山到底要幹啥,現在又輪到楊元松了,他想幹啥?
楊元松想幹啥張國祁不想了解,他現在想了解的是,王敬章想幹啥!
李學武和書記的話說完,他算是明白了,敢情還真是王敬章在壞自己的事啊。
為啥工作組要推他進廠班子當副書記,還不是踩了自己上的位!
幹!
他就說這孫子沒安好心,沒憋好屁,要不是好兄弟李學武提醒,他都沒想到是這孫子搞的鬼。
誰怪他糊塗了呢,看着王敬章當時疲于應付舉報信的内容,和各個領導的約談,就以為不是他幹的呢。
沒想到啊沒想到,這孫子玩了一手好牌啊,欲蓋彌彰啊!
再看這些天服務處的折騰和鬧騰,他也知道了,王敬章這小子估計就是怕他當時報複,跟他演呢!
艹!
張國祁咬了咬牙,恨不得現在就去劈了丫的,出了這口惡氣。
可想想王敬章現在的勢力,他知道自己去了,無疑是以卵擊石,反倒要遭對方的清算。
所以他得等,等個機會好翻身,再去收拾丫的。
機會來的相當快,而給他這個機會的不是他的好領導李懷德,而是他的好兄弟李學武。
晚上的宴席并不拖沓,衆人在茶廳這邊笑談了一陣,便見張松英帶着服務員來這邊将桌椅歸置了,騰出位置來擺了兩個大圓桌。
實在是今晚在這邊吃飯的人有些多,光是煉鋼廠的就有四位,包間擺不下,便在茶廳這邊擺了。
服務員手腳麻利,餐桌很快擺好,餐具随之而來,而餐具擺好了,頭兩道涼菜也上了桌。
張松英帶着傅林芳給各位領導倒酒,同時也将傅林芳介紹給還沒認識的幾位領導。
煉鋼廠的幹部是不認識的,倒也笑着點頭應了。
傅林芳隻是招待所的副科長,可這副科長随着張松英說出她大學生的身份後又變的不一樣了起來。
這樣的幹部屁股底下都坐着火箭呢,可輕視不得。
傅林芳也是很感激張松英幫她介紹領導認識,她要在軋鋼廠幹工作,就得認識這些人。
她在這邊幹了這麼一個月,倒是覺得招待所比廠辦認識領導還要方便的多,且也好相處的多。
簡單的說笑幾句不算什麼,但是她能知道來人的人是誰了,而這人也多半能記住她了,這就是收獲。
八個人一桌,一共十六個人,兩位主要領導坐一桌,其他人根據自己的身份選擇了位置。
這兩桌就在一起,互相敬酒也方便,倒是不顯得有什麼。
李學武因為董文學在,所以選擇坐在了第二桌,并沒有往第一桌去擠。
這個季節蔬菜都下來了,又因為有着山上的養殖場,這招待所的肉食是不缺的,就是菜價高一些罷了。
大食堂那邊的夥食依舊是缺肉,這是自然的,一萬多人的夥食,能有菜味兒就不錯了。
今晚的宴席雖然說是由徐斯年請客,實際上李學武也沒讓他破費。
自己老師的接風宴,怎麼可能讓徐斯年花錢呢。
因為有楊書記在,衆人都很矜持,酒杯端的不算是很勤,直到接風宴結束,也沒有人醉倒。
衆人又在一起說了會兒話,便各自散去了。
今天就是周六了,他們依舊是忙,明天周日依舊不得閑。
今晚有聚會,明天估計一整天都有,怕不是在會議前有好多問題需要溝通呢。
今晚沒誰是奔着酒菜來的,全都是奔着董文學和兩位主要領導。
這會兒該說的都說了,該客氣的也都客氣了,由着李學武帶着張松英送了,一個個的全都在門口上了車走人。
楊書記是最先走的,李懷德沒走,董文學也沒走,因為一會兒還有事情要談。
李學武送走了最後一位,再回大廳的時候,卻是見着張國祁也沒走。
他這是惦記着呢,餐桌上李學武主動說起了居民區項目的問題,說了說現在的進度,以及那邊的工作進程。
衆人有明白啥意思的,也都點頭附和了,沒明白的也都裝着明白,等出了門再去問明白了。
其實不算太複雜,李學武昨天幹啥去了,也是有不少人能猜到的。
再加上李學武跟谷副書記的關系,衆人也都能猜到這是李學武在給衆人打預防針,幫助谷副書記消弭這件事的影響呢。
既然李學武都說了,今天谷副書記也正常來上班了,他們便知道沒啥事了。
沒啥事的領導還有啥可說的,說了反而要得罪人。
不過李學武在說起居民區項目的時候還提了貿易項目的事。
不是具體的,而是跟居民區項目相關的問題。
當初李懷德在申請貿易項目的時候主動說了,貿易項目賺的錢是要支援居民區項目的。
而現在随着貿易項目運作的展開,廠裡是真能看到這種貿易的前景和實現建設資金補充的目标了。
那麼問題來了,兩個項目之間的關聯管理由誰來做?
現在兩個項目都是沒有具體管理人員呢,也就是說,項目管理處的主任和副主任都沒人呢。
能定下來的是,兩個項目都是由分管領導兼職管理處主任。
那麼副主任呢?
這個問題李學武并不是直接問出來的,但在場的衆人都是聽明白了的。
這一次年中會議會出現三個項目管理處副主任的位置。
居民區項目、貿易項目、聯合企業項目。
這三個項目都是已經走上正軌的,并且已經開始實現運營的非常規項目。
跟軋鋼廠承接上級下達的任務不同,這三個項目是自管自籌的,是由軋鋼廠自己定奪和管理的。
更是因為體量大,範圍廣,所以主管領導負責制可以,但還是要安排一個主要負責人才是必要的。
衆人都聽明白了李學武的意思,張國祁也聽明白了,所以他沒走,想在這等一等消息。
李學武見到他站在大廳裡猶豫着等着自己,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走過他身邊的時候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當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李學武又對着張松英點了點。
張松英很明确地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
兩人之間已經有了這種默契,不用李學武具體交代什麼,根據現實場景,她知道李學武要自己做什麼。
所以當李學武帶着張國祁上樓後,張松英也是去廚房準備去要了水果,又要了茶。
張國祁一路忐忑地跟着李學武往樓上走,這會兒他因為患得患失已經沒有了往日裡處長的風度了。
說是戰戰兢兢有些過了,但惴惴不安是真的。
一路上李學武沒跟他說話,更是給他帶來了很大的心理壓力。
他在門口大廳等着,并不是想上樓去見李副廠長,因為他還沒做好心理準備面對領導。
張國祁很清楚現在自己的位置和情況,領導要用他就用他,不用他,他啥也不是。
跟以前在後勤管理處的時候可不一樣了,那時候他是中層幹部,副廠長也是要注意他的意見的。
可現在他要依仗人家的,别看他是因為啥下來的,跟那個沒關系,除非他不想在軋鋼廠混了。
下來的時候李副廠長不是沒說過讓他休息一段時間,到時候有機會了再安排。
可這一段時間是多久?
什麼時候有機會?
領導都這麼說了,他哪裡敢追着領導去問,問煩了,啥都沒有了。
啥叫患得患失啊,他現在這種狀态就是。
這也是領導的一貫伎倆,某天真的安排了他,等待已久,煎熬已久的他還不是感恩戴德?
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身在局中,能有這份平常心的又有幾人?
有了這份平常心的,恐怕也到不了這個位置。
看見李學武進大廳的時候他也是忐忑的,怕李學武給他難堪,或者說出送他離開的話。
可李學武沒有,而是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跟着一起走。
真是好兄弟啊!
上樓幹什麼?
樓上有什麼?
他知道,剛才他是見着董文學陪着李副廠長上樓了的。
李學武沒走,并且主動送了這些人離開,那就是也要上樓的。
樓上去,能幹啥?
還不是這個圈子裡的核心要商量事情?!
他深知自己在李懷德心目中的地位是比不上李學武的,更知道今天李學武能作為核心進入這個圈子是憑借人家自己的努力和能力的。
不如李學武,這個他承認,可并不磕碜啊!
軋鋼廠有一個數一個,誰敢跟李學武叫号!
這小子的辦事風格沒有六十歲也得有五十八歲,相當老練。
就像現在,看見自己賴着不走也不說什麼風涼話,更不是裝作看不見,而是主動伸手幫忙,這是什麼?
江湖義氣啊!
這個時候不敢踩他的一定很多,可伸手幫忙的寥寥無幾。
現在的他,已經沒有資格進四樓的房門了。
可李學武能,還要帶着他進,這個情他是一定要記住的。
李學武輕輕敲了兩下門,也沒等裡面的人應聲,直接推開門,先請了張國祁進屋。
張國祁這會兒已經感動的無以複加了,使勁抿着嘴,真怕眼淚掉下來。
人最怕地位的驟然跌落,很多幹部退休後不适應,也是這麼個原因。
他現在的狀态跟退休差不多,人走茶涼。
李懷德正坐在房間辦公桌後面,董文學則是坐在沙發上。
見着張國祁進來,李懷德招了招手,道:“老張,來,坐”。
“哎,謝謝領導”
張國祁内心頗有種領導還記得我的感覺,腰微微彎着,笑着跟站起身主動伸出手的董文學握了握,随後被董文學請着一起坐在了沙發上。
這邊的房間自然不像是辦公室那邊的寬敞,辦公桌也隻是為了簡單辦公的,沙發也是為了休息的,屋裡還有張大床呢。
不過四個人在屋裡還是坐的開的,說話也方便。
李學武關了房門,走進來,見着李懷德和董文學都已經點上了,便掏了煙,給張國祁遞了一根。
各自點上後,李學武直接坐在了李懷德辦公桌的對面,總不好坐床上去的。
在樓上也不是就光說工作和單位裡的事,剛開始主要還是董文學彙報煉鋼廠的情況。
李學武他們進來沒一會兒,門口就響起了敲門聲。
用嘴叼了煙,李學武對着幾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用管,繼續說,自己則是去了門口。
開了門,小金正端着托盤站在門外。
“李處,您要的茶和水果”
“好,辛苦”
李學武主動接了她身後小王手裡的暖瓶,笑着點了點頭,隻示意了小金進屋。
門沒關,倒也沒影響了小王的主動性,小金麻利地放好了果盤和茶杯便離開了。
聽見門關上的聲音,李學武也拎着暖瓶給茶杯裡倒了熱水。
董文學沒受兩人的影響,嘴裡繼續彙報着煉鋼廠這半年來的變革和研究成果。
主要還是特種鋼材方面,這是煉鋼廠變革的主要方向。
其次才是小五金和五金商品的研發和工業設計。
這個内容李懷德做過了解,項目也是經他手确立的,但詳細的内容和前景他記得不清了,所以聽董文學彙報很仔細。
李學武把茶杯分好,便坐下一起聽。
董文學那邊講完一個段落,李懷德便跟他和李學武問一個段落的核心内容。
有的時候是董文學解釋,主要是執行方面,有的時候是李學武解釋,主要是大方向和發展意義上。
剛開始張國祁也很糊塗,這特麼到底誰是老師,誰是學生啊。
完全整反了啊!
可随着這種解釋的逐漸展開,張國祁又了然了。
這種反常完全是因為兩人所處的位置不同而造成的。
李學武在軋鋼廠,要參與到其中,自然是要以出謀劃策的方向去支持董文學的,所以理論方向由李學武解釋是沒毛病的。
董文學在煉鋼廠,自然是以執行的方向來彙報的,因為具體工作是他做的啊。
張國祁以前的目光都隻局限于軋鋼廠了,煉鋼廠對于他來說就是個偏僻的鄉下。
可經董文學這麼一彙報,他這才聽明白,敢情不是那麼回事啊。
可當初他競争這個位置的時候所了解到的煉鋼廠就是那種半死不活單純依靠軋鋼廠的狀态啊。
可現在又是特種鋼材的,又是五金商品的,這是要綜合發展了?
答案差不多,李學武就是這麼安排的。
李懷德聽了好一會兒,等李學武兩人解釋完,這才點頭道:“要充分結合貿易項目,把五金商品這條路走實,走通”。
說完點了點董文學說道:“你的壓力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