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武很是意味深長地說道:“廠長顧忌的,李副廠長可不會顧忌,他又不會失去啥”。
“不能這麼下去了”
谷維潔煩躁地用手指敲着桌子,對李學武說道:“這一次工作組來勢洶洶,可不就是奔着聯合企業項目來的”。
“楊元松他想簡單了,人家是奔着這幾次鬧劇來的,要吃人呢”。
谷維潔說的話不是危言聳聽,全都是大實話,跟李學武她是沒必要拐彎抹角的,有話都是直說。
這也是獲得李學武信任的一種手段,直言不諱,兩相清明。
“且看這一次工作組的态度了”
谷維潔微微歎了一口氣,說道:“如果追的狠了,惹毛了李懷德,怕不是要壞事,到時候誰也壓不住火了”。
“這闆子打下來可不輕”
李學武微微昂着頭,眼神迷離地嘀咕道:“這形勢一天一個樣,誰也不好說未來是啥樣”。
“你還敢想這個?”
谷維潔有些驚訝地看着李學武,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還是聽到了些什麼?”
“我就是一說”
李學武低下頭,随手擺弄着手裡的打火機,抽出一根煙叼在了嘴上,道:“我也是被這眼花缭亂的形勢變化弄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給我一支”
谷維潔煩悶地沖着李學武招了招手,見着李學武抽煙,她也想抽了。
平時在辦公室她是絕對不會抽煙的,畢竟要保持形象。
隻是在家的時候會抽一兩支,還都是睡不着的時候。
但現在她就有些頭疼了,跟晚上睡不着的狀态是一樣的。
接了李學武的香煙,由着李學武給點燃了,深深地吸了一口,這才有了放松的感覺。
李學武也是知道谷維潔抽煙的,并沒有大驚小怪的。
兩人沉默着抽了一支煙,好在是夏天開着窗戶,不然準是一屋子煙味。
“這件事還是要分開了看”
谷維潔将手裡的煙頭按滅在了煙灰缸裡,看着李學武說道:“不能讓事情失控,你在保衛處,要負起責任來”。
說完想了想,又叮囑道:“有時間跟他談談,我這邊也一樣,會在關鍵時候提醒楊鳳山的”。
“沒啥用”
李學武聳了聳肩膀,道:“這件事就是個僞命題,隻要工作組敢啟動對他的調查,他一定翻臉,楊鳳山現在已經沒了作用了”
“這是他自食惡果”
李學武敲了敲桌子,對着谷維潔提醒道:“現在要做的,也是能做的,就是盡量消除負面影響,将這些内容控制在遠離群衆的範圍内”。
“沒啥用也得做,就像你說的,群衆才是火藥桶啊”
谷維潔擔憂地捏了捏手指,道:“一旦讓這個火藥桶炸了,那都得玩兒玩”。
“得分怎麼看了”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他也不傻,他要的也不是将軋鋼廠搞成爛攤子,這件事還有的玩”。
說完站起身,往窗邊走了走,看着對面的保衛樓說道:“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形勢隻要持續酦酵,并且不斷變化下去,終究是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谷維潔沒說話,她在想着李學武剛才話裡的意思,對形勢的判斷,這已經是李學武在今天跟她第二次提起了。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信号,很重要,李學武不是一個無的放矢的人,一定是有什麼關鍵的信息。
要是直接問,李學武一定不會明說,這裡面可能牽扯了誰。
或是董文學,或是韓殊,更有可能是李學武背後的丈人,和其他勢力。
谷維潔深知李學武的能量有多麼強,但從沒有見過李學武張揚,也沒見他用這些東西炫耀或者威脅誰。
在軋鋼廠這張牌桌上,李學武已經有了站着玩牌的機會,沒必要砸爛了牌桌,裡外不是人。
現在他的話是在提醒自己不要亂來,更不要亂出手打斷某些計劃的進行。
說不定警示她不要打斷的就是李學武自己設計的計劃,并且已經就在實施了。
谷維潔也很猶豫,她是很有原則的人,也是一個心系工作的人,她不想眼睜睜地看着軋鋼廠的正治生态崩塌,更不想看着軋鋼廠走向沉淪。
而背對着自己,站在窗邊的年輕人已經有了計劃,有了目标,他在望着的又是什麼?——
工作組進駐的第一天好像很平靜,至少下班的時候都沒有發生什麼異樣的事。
李學武是等到下班鈴聲響了以後,站在辦公室的窗前盯着對面樓看的。
工作組的汽車就停在樓門口,好像是威懾,又好像是故意的。
人是楊鳳山帶着徐斯年陪同着往招待所去的,顯然工作組就安頓在了招待所辦公。
李學武等人消失在了輔樓的拐角處才轉回身出了辦公室的。
司機小劉已經等在了門口,見着李學武出來就要去給開車門子。
李學武一把抓住了小劉的手,笑着說道:“以後我自己來,辛苦了”。
“謝謝處長”
小劉笑着客氣了一聲,見着李學武上車,小跑着繞了半圈上了駕駛室。
待聽見李學武的吩咐,這才将車開了出去。
這個時候下班的幹部也多,李學武就見着張國祁等人的車了,顯然跟他一樣的想法,都等着工作組呢。
可惜了,人家清貴的很,沒有宴請的意思,更沒有客氣客氣的想法。
李學武倒也不是差這一頓飯,隻是想看看來者善不善。
現在他知道了,來者不“膳”。
司機小劉按照李學武的吩咐,往治安大隊繞了一圈,停下車,讓李學武看了看宿舍樓的施工進度,再然後才帶着李學武去的四合院。
也不是故意溜哒小劉玩,隻是大哥剛走,父親也是不在,昨晚跟顧甯說好的,要來這邊轉轉的。
在門口下的車,也沒叫小劉等自己,邁步便進了大院。
他的車快,這會兒大院裡軋鋼廠的工人還沒下班呢,不過其他單位的有早回來的。
見着李學武進院,各個都笑着打招呼,直說在這種日子見着李學武不容易。
李學武也是扯閑蛋,說了回家拿點兒東西。
他嘴裡哪有個準話啊,還能叫你摸着他想幹啥?
反正你問他啥,他都給你回一個,是不是真的就看運氣了。
畢竟有的時候說上廁所,那也是真的去。
“你咋回來了?”
劉茵正跟門口擇豆角呢,見着兒子進院兒也是詫異了一下,随即臉色變了變,等李學武湊近了才低聲問道:“你哥有事?”
“能有啥事啊”
李學武笑着說道:“是小甯,不放心你們在家,讓我多往這邊來看看”。
說完逗了逗母親道:“我不是說我哥不孝心啊,要是這會兒我帶您去看看他,說不定您得氣個好歹兒的”。
“去,淨胡說”
劉茵見兒子的表情不是說謊的,嗔着打了他一下,跟着進屋道:“跟小甯說,甭擔心家裡,我們有啥好擔心的”。
雖然嘴上這麼說着,但聽着兒媳婦兒惦記着,也是高興的。
李學武跟着進了屋,見着嫂子從屋裡走出來,笑着問道:“給我哥送行李去了?”
“彪子去的,我沒去”
趙雅芳倒是豁朗的很,理了耳邊的頭發,笑着說道:“省的看見他在那兒享福,我在家擔心,還得生氣”。
“這回您知道我的話裡意思了吧”
李學武笑着輕輕拍了拍母親的肩膀,随後往裡屋看了看,見李雪正看書呢,便又走了出來,道:“等這陣風過去就好了,到時候讓他天天回家來住也方便”。
“還是先這麼着吧”
趙雅芳今天也是跟好多同事聯系了一下,人家在驚訝李學文這麼牛的同時,也說了學校裡的情況。
人家驚訝李學文牛氣的原因是他有個牛氣的弟弟,闖進工作組辦公樓裡搶人,并且還把通風報信的給打了。
好家夥,今天淨聽李學文牛哔的事兒了。
趕着趙雅芳打來電話詢問,這些同事也都是羨慕的,也是巴結的,跟她說了好多。
為啥不讓李學文出來,趙雅芳心裡也是有底。
那是李學武為他哥哥安排的地方,那邊的一把手又是李學武的哥們,這樣都不放心,那也沒她能放心的地方了。
再一個,就李學文那個脾性,在裡面待着也好,說不定哪天被别人鬧急眼了,說出點兒什麼來終究是給李學武惹麻煩。
要說學問,要說日常的這些,趙雅芳還就不擔心李學文的腦袋。
唯獨這個正治思想,趙雅芳深知他是個不喜歡麻煩的,更不喜歡聚在一起亂七八糟的。
所以現在李學武說了,她也就給否了。
主要是李家的成分不大好,以前開過藥店,算是沾點資本的邊。
再一個,現在李家人丁興旺,正都是紅的時候,讓人眼氣又羨慕的,說不定就給你整點事。
現在倒好,公公李順上了山,誰有能跟誰找去。
愛人進了監所,也是一樣,學校要是想找麻煩就去監所找,反正她是不怕的。
剩下二小叔子是扛槍的,三小叔子對象是扛槍的,沒人敢惹的主。
家裡就剩她們孤兒寡母的,她是純純的八輩貧農,誰敢來惹她。
婆婆家裡人都在這兒了,姥爺是工人退休,婆婆是無業者,祖輩都是雇農,更是根正苗紅的主。
這家裡沒了男人反倒清靜了,至少婆婆不用伺候公公了,她也不用伺候李學文了,日子倒是好過。
李雪這會兒從屋裡走了出來,拉着李學武的手輕聲道:“二哥”。
“嗯”
李學武轉回身看了看妹子,問道:“咋了?”
“是學校的事”
李雪猶豫着說道:“今天我聽同學們說了,學校裡來了工作組,校長和老師不主事了,得聽他們的,課也不讓上了”。
“那就請假”
李學武捏了捏妹妹的手,說道:“明兒去中醫院找張叔叔,讓他給你開一假條,啥時候有消息了啥時候再去”。
“這……能行嘛?”
劉茵站在一邊擔心地看着李雪,又對着兒子問道:“不上學是不是不大好?”
“這個還有的說”
李學武晃了晃妹妹的手,道:“暫時先這麼着,在家好好看書學習,學校裡上課也不消停,等幾天落停了再說吧”。
“好,我聽二哥的”
李雪乖巧地點了點,嘴裡應聲道:“前院趙雨跟我一個班,有事我問她就行”。
“嗯,還是安全為主”
李學武點了點頭,給母親解釋了一句,随後看向大嫂道:“閑着沒事在家給李雪補課吧,呵呵,大學的知識忘了沒?”
“當你呢?!”
趙雅芳笑着嗔了李學武一句,随後對着李雪說道:“正好,不去上學了,咱在家上大學,嫂子保證比一般大學老師教的都好”。
她也是聽出了李學武話裡的意思,知道小姑子擔心上不了大學了,正在心裡憋悶呢。
這些天見着她都悶悶不樂的,一看就知道咋回事了。
也是她趕的時候不好,誰讓形勢變化了呢,如果真要是像二小叔子說的那樣,不讓李雪上大學了,直接去廠裡上班,那這件事擱在她的身上一時也是接受不了的。
也就是小姑子聽話聽勸,又是個乖巧懂事的,一般家庭的孩子八成都接受不了。
主要是李雪的成績太好了,在區裡都是拔尖的,保準能上大學的。
以前她還跟小姑子逗,問她想去華清還是京大,小姑子倒是選了華清,說有哥哥嫂子照顧着不選,咋可能去别處。
當時隻是鬧,沒想到還有這碼子事。
一家人小心翼翼地顧忌着李雪的情緒,二哥和大嫂的話倒也讓李雪露出了笑模樣。
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殊不知有錢人家的孩子也早熟。
因為他們有條件讓孩子們過早的接觸人情冷暖,更有親身經曆教育他們懂得人情世故,也有條件讓孩子懂得取舍和舍得的道理。
李雪的教育一直都是沒有讓家裡人操過心的,因為大哥、二哥、三哥的榜樣都在這擺着呢。
當初好的大哥和壞的二哥就是她應對事情看法的試金石。
大哥怎麼做事的,二哥又是怎麼做事的,現在大哥怎麼為人的,二哥又是怎麼處事的。
三個哥哥,就是李雪人生試錯的底氣。
至少胡同裡的孩子們沒有人能比的上李雪的條件,三個哥哥不用看以後了,且看現在就了不得了。
任是誰都知道,李家已經要起來了,李順這個老實巴交的中醫正在往教子有方的方向發展。
劉茵看着兒子成人,女兒乖巧懂事,一想到家裡這幾天的亂糟糟,也是不由得心裡一酸。
好在是祖宗積德,家裡人心善,這些困難都是暫時的,劉茵想着總有雨過天晴的一天。
李學武寬慰了小妹,又跟嫂子說了會兒話,沒讓母親帶自己那份飯,出門去了西院。
傻柱回來的倒是早,也許是覺得一家三口都在倒座房吃飯,他又是個男人,總不好讓女人們伺候他。
所以這段時間開始,倒座房的晚飯都是他在做。
這也是難得,誰不知道他是又饞又懶的性格,跟食堂裡他也是擺大師傅的譜的。
見着李學武進了外院兒,連忙拎着大馬勺出來了。
“嘿,今兒我聽說了啊,咱們廠風雲突變啊”
“呵~你也開始關心起這個了?”
李學武打量了他一眼,好笑地問道:“你不會是看着老郭不順眼,想拉他下來,自己上去當主任吧?”
“看不順眼是真的,一破主任有什麼好當的”
傻柱嘿嘿笑着,揚了揚手裡的大馬勺,道:“我問你,到底有沒有事?”
“你都把我問迷糊了”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有事你直說啊,咱們就别打馬虎眼了”。
“我問你咱們廠會不會變天”
傻柱也是擠眉弄眼的跟李學武打着啞謎,隻是他這啞謎怕不是就他自己明白咋回事。
李學武是不懂,翻了翻眼珠子,道:“變天?别鬧了,軋鋼廠的天是晴朗的天,軋鋼廠的工人們是好喜歡~”
“嘿~問你話呢,你怎麼還唱上了~”
傻柱正瞪眼等着李學武話兒呢,卻是瞧見李學武哼哼唧唧的往西院去了。
“唱的還齁難聽,什麼破詞兒啊~”
“你也是多餘問”
何雨水從西屋裡走出來,對着她哥嗔道:“他不都跟你說了嘛,還問”。
“他說什麼了!”
傻柱指了指李學武的背影道:“他就唱了一破歌……”
“嘶~”
雨水拉着她哥往屋裡走了走,怼了傻柱一下,低聲道:“他的意思是,隻要這軋鋼廠是工人的,這天就永遠都變不了”。
“你怎麼這麼笨啊~”
雨水解釋完,嗔着捶了她哥一下,道:“話都說的這麼明白了,就他那脾性,還得怎麼明着跟你說啊,還大白話告訴你啊?”
“嘿~嘿~嘿!”
傻柱瞧見雨水這麼說自己,吊着眉頭道:“怎麼說你哥呢,我是你哥還是他是你哥啊!”
“懶得理你”
雨水見着哥哥胡攪蠻纏,轉身進了西屋,沒搭理他這茬。
傻柱卻是歪了歪脖子,看着西屋嘀咕道:“你比我還了解他~”
也不知怎麼的,現在的傻柱倒是敏感了起來,總覺得自己妹妹跟李學武好像有些什麼似的,打心眼裡就防備着。
可你要說真的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