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琴那邊正在組織華清的大學生教員幫忙處理文案工作,接到李學武的電話算是放下了心,臉上也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因為時間就到下班點了,李學武也沒在分局耽誤,帶着沙器之便出了門。
今天約好的按時下班回家,李學武自然不會食言,上了車,便叫韓建昆往家開。
可車剛開到大門口,便見門衛室裡的保衛沖了出來,沖着指揮車揮手示意停車。
韓建昆的車速還沒提起來,便一腳刹車停在了大門口。
那名保衛沖了過來,到了車邊,對着李學武說道:“李副處長,剛才軋鋼廠來電話,說是有緊急情況,請您回個電話”。
“我知道了”
李學武臉色一變,一邊推開了車門子,一邊回應了保衛的話。
不等沙器之跳下車,人已經沖進了門衛室。
等李學武将電話打回去,聽到于德才的話以後,臉色更是變的難看了起來。
剛才沒有聯系指揮車,是因為車是熄火狀态的,車上的電台沒有電,處于靜默狀态。
還是于德才知道李學武的行程,把電話打到了分局這邊。
也幸好李學武的車還沒走,不然準得繞一大圈。
李學武放下電話,對着站在門口的沙器之擺了擺手,面色嚴肅地說道:“走,回軋鋼廠”。
沙器之不敢多問,跟着李學武又跑回了車邊,待一上車,早就收到指示的韓建昆一腳油門便讓指揮車沖了出去。
“先到廠醫院”
李學武的聲音很陰沉,也讓車裡的氣氛陰沉了下來,壓抑的沙器之也跟着嚴肅了起來。
“處長……”
“是韓科長”
李學武的聲音有些幹澀,頓了一下才開口說道:“韓科長在審訊的時候受了傷,現正在醫院搶救”。
“是那個案子?”
沙器之瞬間便聯想到了什麼,瞪着眼睛滿臉的不敢置信。
李學武沒有說話,就連沙器之都能想到是因為啥,便沒有了解釋的必要了。
現在的他很生氣,韓雅婷是負責這個案子的主要負責人,更是保衛處保衛科的科長,是李學武一手提拔起來,帶起來的人。
在保衛科裡被傷到,這件事沒完了。
沙器之慢慢地轉回身,茫然地看着車往前開,他能理解處長現在的心情。
保衛處是什麼地方,那是軋鋼廠的強力部門,是李學武打造出來的,被廠領導定位于維護軋鋼廠穩定的最後一道紅線。
現在有人敢在保衛處搞事情,那就是對李學武的挑戰了。
現在的沙器之思維正在迅速發散,聯想到先前了解到的情況,便知道這件事跟鄧副廠長脫不開關系了。
他的秘書和司機已經被保衛科羁押這麼長時間了,一直都沒有反抗,這個時候突然出事,要說鄧之望在這裡沒有做什麼,他是不信的。
沙器之感受到的關于李學武的情緒,可能跟這一點也有關系。
本來這個案子交給紀監後,李學武是要跟進的,但是為了鍛煉韓雅婷,也是為了給韓科長機會,便一直由他來跟蹤案件的調查進展,沒有幹擾韓科長。
剛才來分局的路上處長還在問起這個事情,說明處長是很關心這個案子的,更關心韓科長在這件事上的作為。
現在韓科長生死不明,最壓抑和忿怒的當屬處長了。
無他,處長入職以來,還從未有人膽敢在他的頭上作威作福呢。
“嘀~!”
指揮車到了軋鋼廠大門口并沒有減速,韓建昆離老遠便按了一聲喇叭,随後便在門崗快速打開的大門沖進了廠裡。
而門崗這邊卻是知道指揮車裡坐着的是誰,更知道處長這麼着急回來是為了啥。
一些先下班的工人看見廠馬路中間快速行駛的汽車也是吓了一跳,還從未見過李學武的車開的這麼快過。
當指揮車開進了廠醫院的院裡,李學武沒等韓建昆把車停穩便跳下了汽車,迎着走出來攔截自己的徐斯年就過去了。
“你聽我說,李學武,你别這樣”
徐斯年是楊鳳山安排來的,就是來廠醫院等李學武的,深怕李學武急眼搞事情。
李學武卻是沒搭理他,一把推開了徐斯年,踏着台階就進了大廳。
徐斯年苦笑着看了一眼跟着跑上來的沙器之,轉身又去追了李學武。
等在急救室門口追上李學武的時候,剛想開口,卻是被李學武的臉色吓了一跳。
“我可跟你說,幹工作不能意氣用事,否則事情便是走極端了”
李學武晃了晃下巴,看着急救室的紅燈,随後用手指點了點徐斯年,咬着牙愣是沒有說出話來。
徐斯年也知道李學武的意思,連忙解釋道:“你放心,醫療保障絕對沒有問題,趙院長就在裡面,一切都以救治為前提”。
李學武伸手拍了拍徐斯年的肩膀,再次看了一眼急救燈,随後轉身往外面走去。
徐斯年見李學武如此,又像是太白金星攆孫悟空似的小跑着跟了上去。
“薛書記同廠長已經在開會了,你不要着急,這件事一定是要有個交代的,着急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着急是解決不了問題”
李學武拽開了車門子,看了徐斯年一眼,道:“我會解決掉産生問題的人”。
“你!”
徐斯年見着李學武關了車門子,要司機往保衛處開,就知道事情大發了。
這小子來了軋鋼廠攏共急眼兩次,一次幹掉了王近東,一次幹掉了付斌。
這一次明眼人都知道,是誰在保衛處動了手腳,也都知道李學武要針對的是誰了。
徐斯年站在院裡,看着指揮車飛馳而去,急的直跺腳。
“糊塗啊,調查就調查呗,你惹他幹什麼呀!”
醫院院裡來來往往的人員不知道徐主任說的是誰糊塗,也不知道不該惹的是誰。
但李學武現在就要軋鋼廠裡的人知道知道,到底是誰不能惹,到底是誰糊塗。
指揮車停在了保衛樓門前,李學武跳下車,看見樓門口和大廳裡站着的人便是一豎眼睛。
于德才快步走了出來,對着李學武低聲解釋道:“是薛書記帶來的人,以及肖力同的家屬”。
“人死了?”
李學武吊着眼睛看了大廳裡的人一眼,也沒顧忌這些人的感受,徑直往裡面走去。
軋鋼廠紀監二科的科長叫孟念生,以前跟李學武打過交道,這會兒見着李學武進來便迎了過來想要說話。
可李學武看也沒看他,面色嚴肅地往走廊裡面走去,絲毫沒顧及滿臉錯愕和尴尬的紀監人員。
于德才看了孟念生一眼,跟着李學武往裡走,嘴上回複道:“傷了韓科長,随後便自殘了,當時就沒有搶救的必要了”。
李學武的腳步頓了頓,轉頭看了于德才一眼,道:“既然他這麼想死,就沒有必要讓他的家屬看見他醜陋的一面了,告訴門口的人滾蛋,保衛處要執行警戒任務”。
“是!”
這個時候于德才可不敢勸李學武息怒,更不敢反對李學武的命令,站住了腳步轉身就去交代了。
而被于德才叫來的保衛開始驅趕這些人的時候,無論是哭鬧的肖力同親屬,或者是面色難堪的紀監人員,全都選擇了後退出門,因為警戒就代表了動槍了。
李學武走到了辦案區,看了一眼敞開的審訊室大門,門口灑了一些血迹,而審訊室裡正有幾個人站着說話。
見到李學武站在門口,薛直夫走了出來,面色沉重地對着李學武說道:“事發突然,我也是……”
“上報了嗎?”
沒等薛直夫說完,李學武便打斷了他的話,耷拉着眼皮看着薛直夫問了一句。
薛直夫的眉頭微微一皺,随後打量了李學武一眼,便沒有繼續說什麼。
而李學武卻是沒等到他的解釋,對着走過來的于德才招了招手,吩咐道:“跟分局彙報,跟市紀監彙報,同時跟調查處彙報……”
“李副處長,你……!”
見到李學武要搞大事情,薛直夫瞪着眼睛開口道:“這件事哪至于……”
“我問你,你上報了嘛!”
李學武再次打斷了薛直夫的話,瞪着眼睛看着他,語氣不善地追問了一句。
這一句已經沒了剛才的低沉,聲音也變得陰狠了起來。
薛直夫看着要紅眼的李學武,皺着眉頭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或者說什麼。
他知道,現在的李學武正在發火,任憑他是紀監書記也不行了,他現在說的話和解釋在李學武這裡沒什麼作用。
薛直夫是個有氣度,有涵養的人,也是負責紀監工作多年的幹部,能夠理解李學武的這種氣憤,但這種氣憤在工作中是沒有什麼作用的。
李學武沒管薛直夫皺眉看着自己,伸手點了點薛直夫的方向,道:“我們保衛處上報的資料你沒看是吧,裝特麼什麼狗屁深沉!”
“你……!”
跟着薛直夫的紀監幹部見李學武開始罵人,便站出來要阻止。
而他也僅僅是剛有了一點動作,便被跟着于德才過來的保衛按住了。
李學武并沒有阻止保衛的動作,而是盯着薛直夫說道:“材料交給你們多長時間了?不上報等着捂蓋子啊?!”
“好,你不查是吧”
李學武點了點頭,瞪着眼珠子說道:“我查,人死了,分局管,牽扯到了誰,市紀監管,韓雅婷是調查部的家屬,她出事,調查部來管”。
于德才深怕李學武跟薛直夫動手,這會兒站在旁邊解釋道:“韓科長的對象是調查處的姬科長,她的資料是受保護的”。
“保護個蛋!”
李學武發火道:“敢特麼往保衛處捅刀子,我看他是活的不耐煩了”。
說完,李學武指了指薛直夫道:“有能耐你叫他下班,他敢走出辦公樓我算他厲害!”
薛直夫知道這會兒說不通了,眯着眼睛看了看李學武,對着于德才點了點,轉身往外面走去。
而被保衛按着的紀監人員也被于德才示意放開,跟着薛直夫離開了現場。
李學武皺着眉,叉着腰站在審訊室的門口,看着審訊室裡躺靠在審訊椅上死不瞑目的肖力同,使勁咬了咬牙。
于德才見這邊隻剩下自己人了,便按照李學武的吩咐,上樓去打電話了。
這邊,站在屋裡的兩名治安員面色慘白地看着李學武,不知道怎麼是好。
李學武走進審訊室,看着肖力同手裡的“兇器”竟是一根磨了尖的筷子。
這根筷子上已經被染成了紅色,卻還被肖力同狠狠地攥在手裡。
李學武擡起頭看了兩名治安員一眼,問道:“筷子哪兒來的?”
兩名治安員唯唯諾諾,不敢回答李學武的問題,還是跟着趕來的樊華走進來彙報道:“處長,是家屬送飯時帶進來的”。
“你第一天當治安股長啊?”
李學武轉身瞪着樊華問道:“在案人員是可以由家屬送飯的嘛?”
“是,是我的錯”
樊華站着了身子,雖然面色同樣的慘白,但還是堅持着承認錯誤。
李學武看了她一眼,失望地轉身,往門外走去。
樊華忍着惡心,瞥了肖力同的屍體一眼,追了李學武出來。
“處長……”
“查!”
李學武邊往外走邊吩咐道:“查誰跟肖力同有過接觸,查他的哪位家屬送的飯,抓人,給我審,審不出來你就給我滾蛋”。
“是!”
樊華原地立正敬禮,看着李學武的身影越走越遠,内心的苦澀也是越來越深。
真的是事發突然,韓雅婷帶審肖力同,在摘手铐的時候肖力同突然從袖子裡順出筷子,紮傷了保衛,奔着韓雅婷的脖子就去了。
也是離的太近了,韓雅婷沒躲開,而等衆人将肖力同按住的時候,卻是發現肖力同也捅了自己脖子一筷子。
捅向韓雅婷的那一下因為韓雅婷躲了,所以現在還在搶救,而肖力同捅自己的那一下真是又穩又準,直接了結了自己,都沒給審訊室裡的人救他的機會。
當時樊華就在現場,第一次見到這種場景,她現在想想都覺得後怕。
而醫院那邊還沒有消息,處長發火是應該的。
更讓她心涼的是,剛才處長所說的話,以及那道失望的眼神。
這個案子審了幾天了,已經固定了證據,但因為移交給了紀監,那邊按照工作流程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審訊。
而在這個空隙,本以為就要結案的樊華應不住肖力同的家屬托關系找上了她家裡求情,想來看看正在羁押的肖力同,這才有了今天的亂子。
樊華的家庭也是有些關系的,不然她這個年齡也不可能懂的這麼多機關單位的道理。
能找到她家裡,且能讓她父母說了話的,自然是她躲不掉的關系。
現在出了問題,李學武雖然沒有第一時間追究她的責任,但她也知道,這是李學武在給她彌補對韓雅婷的過錯。
至于治安股股長的位置,想都不要想了,犯了這麼大的錯,能留在保衛處都算是燒高香了。
依着李學武的脾氣,沒直接收拾她都是看在她以往的努力份上。
但現在不是講努力,講功勞的時候,犯了錯就得認,保衛處賞罰分明,不徇私情。
三樓,李學武在樓梯口遇到了于德才,擺擺手,示意往辦公室去,路上一邊走着,一邊問道:“都通報到了?”
“是,按您的意見”
于德才彙報道:“分局那邊是跟治安處溝通的,後來轉到了鄭局那,鄭局的意思是由您來處理,分局配合,負責刑偵的幹部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紀監那邊是打給了向處長,他說稍後就會過來,調查部那邊的姬科長也是如此說”。
“知道了”
李學武點點頭,推開了自己辦公室的門走了進去,剛才上樓的時候見着保衛處好多人都在觀望,沒有下班。
許是擔心有什麼任務或者吩咐,還都在等消息。
樓下保衛科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唇亡齒寒,誰都想着出一份力。
但又怕影響了處長的判斷,都在等上面的命令。
于德才說了這個情況,又彙報道:“剛才廠辦來電話,說是廠長在等您,要談這個案子的事情”。
“不去”
李學武走進了裡屋,從衣架上找了槍套出來,拆了自己的腰帶,直接把槍套安裝在了上面。
“跟下面說一聲,除了保衛科正常執勤,以及治安股辦案人員外,該下班下班”
從沙器之遞過來的包裡掏出了自己的M1911手槍卡在了槍套上,李學武轉身看了對面的主辦公樓一眼,又吩咐道:“你準備一下,等向處長他們到了就開會”。
“明白”
于德才應了一聲便往出走,沙器之則是看了門口一眼,走過來輕聲彙報道:“對面所有領導都在,包括鄧副廠長”。
“嗯”
李學武點點頭,走到窗邊站住了,目光看着對面,嘴裡說道:“把資料準備一下,一會兒開會要用”。
“明白”
沙器之點點頭,轉身往文件櫃走去,這個案子的相關情況在這邊都有備份,他也開始學着李學武的做事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