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雲松好像是故意等着這句一樣,解釋道:“這招待所原來是在廠辦的管理下,現在算是歸李學武同志管,最初是從保衛科調來個所長管理”。
解釋着,還示意了一下食堂裡服務員等人說道:“良好的紀律應該由重視紀律和執行紀律的人來創造”。
肖遠華看着楊元松點了點,沒有說什麼。
而楊元松見領導明白了自己話裡的意思,也是笑着道:“紀律性養成後,還需要淳樸的品質,所以李學武同志從車間抽調了幾位工人來管理招待所,這才有了今天您看到的良好作風和服務”。
“這倒是值得思考啊”肖遠華手裡拿着花卷說了一句,同時看了随行的幾位幹部一眼。
這些幹部自然明白領導的意思,也各自在心裡思考着楊元松的話。
一個是副部,一個是局級企業的班子一把手,其他都是部裡機關的人員,坐在一起能聊一個招待所的事兒嗎?
領導誇的是招待所的管理,那隻是誇獎嗎?隻是誇一個招待所嗎?而書記回答的這麼委婉,是代表了什麼意思?
從招待所以前的情況說起,從廠長的小舅子說起,從李學武給招待所的管理帶來的變化說起。
這恰恰就是從領導誇獎的管理說起,由小見大,強調了隊伍的工作紀律,強調了隊伍的思想淳樸,才有了領導最直觀的感受,這又是什麼意思?
領導所說的值得思考,又代表了什麼。
這些問題不僅僅是萦繞在随行人員的心裡,領導也在想,東道主楊元松也在想。
博弈随時随刻,無處不在。
随後的時間裡,領導沒再問起這個,楊元松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适可而止。
幾人好像也都沒注意似的,吃完了這頓豐盛的早餐。
早餐過後,肖遠華示意随行的幹部去樓上各自修整,一會去廠裡繼續調研工作,而他自己,則是示意楊元松陪同他去院裡走走。
看着輔樓旁的小花園、運動場、室外遊泳池,再看看招待所前面的團結湖和湖邊的花園式景色。
清晨的朝陽紅似火,照射的湖水也成了火焰一般的跳動。
就像現在軋鋼廠上層的情況,複雜多變。
徜徉在湖邊的小徑上,主動提出來走走的肖遠華,和陪同的楊元松都沒有開口說話,好像不想驚擾到這份靜谧似的。
可早晨的團結湖不存在沉靜,鳥語,風動,都能給人一種生機勃勃新興向榮的蓬勃力量。
走了許久,肖遠華這才開口,道:“大好時光啊,要珍惜啊”。
楊元松跟在後面聽着,并沒有急于發表自己的意見。
昨天領導就來了,但他沒有來找領導彙報工作,因為他知道,廠長比自己更急。
把領導請來軋鋼廠,想來廠長的壓力也很大了吧。
他是想穩坐釣魚台的,所以他不急,這也才有了第二天早上才來見領導的舉動。
不過顯然廠長是跟領導說了什麼,現在對于軋鋼廠,領導還是有些不滿意的地方的。
要不然為啥一見他這個軋鋼廠班子的班長就各種誇獎啊。
肖遠華也沒有在意楊元松的态度,擡起頭看了看書上的鳥,一邊走着,一邊說道:“鳳山的工作,你們谠委那邊是個什麼意見?”
“這··...·”楊元松沒想到領導這麼的直接,一時有些遲疑。
不過他也是見慣了風浪的了,頓了一下便回道:“軋鋼廠現在的發展形勢自然是沒有問題的,各項工作進度都在穩步推進···...”肖遠華耐心聽着楊元松的回報,即使知道他在打太極,也沒有阻止他。
直到楊元松說了個不過,這才問道:“不過什麼?”楊元松也是看了領導一眼,這才回複道:“鳳山同志在有些工作的安排和決定上,還是有些盲目的”。
肖遠華轉頭看了楊元松一眼,回頭繼續走着道:“這不應該是你這位班長的責任嘛,時刻提醒他,糾正同志的錯誤嘛”。
“錯誤是談不上的”楊元松自然不會全盤否定了楊鳳山的工作,這不符合他的訴求,更不是一個班長應該做的事。
“廠裡的行政決定還是要以鳳山同志的意見為主,谠委嘛,掌握大的方向,要給做實際工作的同志試錯的機會”。
肖遠華看了看前方的湖景,沒有立即點評楊鳳山的回答,緩了一會兒卻又突然問道:“保衛處是李懷德在管吧?”
“是”楊元松有些詫異領導問題的跳躍性,不過現在就是散步閑聊,又不是談工作,倒也沒在意。
不過領導接下來的話卻是讓他認真了起來。
“你們廠的保衛工作很突出啊,保衛處長管安全生産也很有一套嘛”這話是什麼意思楊元松雖然沒有立即想明白,但嘴上卻已經是立即回答了出來:“李學武同志嘛,雖然年輕了些,但還是很有能力的”。
這話卻是反着說的,有能力就是有能力,強調個年輕幹啥?肖遠華倒是沒在意楊元松的回答,隻是挑了挑眉毛,沒再說這個。
就像兩人最初的決定,這隻是早飯過後随便走走,在這期間所說的話也隻是随便說說。
在送了領導回招待所後,楊元松站在吧台前面不由的思索了起來。
這個時候招待所所長秦淮茹走了過來,跟書記請示道:“楊書記,剛才服務處王處長來電話說,要調服務員過來專門服務領導,您看這····..”見楊元松從思考中回過神來,秦淮茹繼續問道:“我們是不是就把四樓的服務員撤下來了,還有領導的飯菜······”秦淮茹還沒說完,楊元松便皺眉道:“不是說了不要特殊化嘛?”
“可·····.”秦淮茹面色很為難地說道:“這是王處長特意安排的,說要讓青年服務先鋒隊過來給領導跟蹤式的服務”。
“跟蹤?什麼玩意!”楊元松也是被秦淮茹的話搞迷糊了,訓斥道:“王敬章想幹什麼?胡鬧!”說完這句話,他也意識到這是招待所,雖然人員是服務處挂着的,但不是一回事兒。
所以對着秦淮茹擺了擺手,交代道:“按照你們的方式繼續工作,甭管他”。
楊元松一邊往出走,一邊招手秘書過來交代了幾句便往主辦公樓那邊去了。
秦淮茹送了書記出門,等回來時,瞧見張松英過來,也是撇了撇嘴。
張松英倒是翻了個白眼道:“想進步想瘋了吧?怎麼不跪着過來服務呢~”
“你收着點兒吧啊~”秦淮茹就怕張松英這張嘴,厲害是厲害了,說的也是痛快,就是容易得罪人。
張松英倒是很認同秦淮茹請示領導這種方式,雖然她們這服務員的關系挂在服務處,可管理不是歸服務管。
現在王敬章大大咧咧地把電話打過來說這個,要求那個的,真以為自己是根蔥了秦淮茹也是趁着書記在,給這老小子一雙小鞋穿,讓他長長記性,别亂往招待所伸爪子。
以前不覺得,無論是服務處,或者是後勤處,隻當招待所是臭狗屎,誰都不願意搭理。
由着廠辦管理着,隻當少個麻煩。
現在不一樣了,招待所紅火起來了,這些人就又像是蒼蠅一樣飛過來了,總想對招待所的工作指手畫腳的。
看的,無非就是李學武現在不方便直接插手招待所的管理,再加上李學武不在家。
領導們來了,在招待所住宿了,都想着在這邊插釘子。
李學武布置的時候沒人說他好,現在布置好了,人人都覺得他不好了。
現在誰不說李學武聰明啊,早早的就給自己立了一個廣告牌子。
雖然現在沒有人抓住招待所這些幹部和服務員傳領導閑話的把柄,但并不妨礙他們意會揣測李學武這麼做的目的。
即使沒有探聽領導秘密的意思,那總有标榜自己能力的意思吧。
誰來招待所住宿了,不得問問招待所為啥這麼舒服整潔啊,跟以前的一對比,更能發現這種變化的巨大了。
那知道内幕的,總能将李學武的事情拿出來說一說,十個人聽了,有一個人上心了,就算是有用了。
直到現在,秦淮茹才知道李學武為啥不讓她打聽閑話,更不讓招待所的服務人員裡面出現這種人的意思了。
招待所在李學武的管理下,這些服務員越是守口如瓶,李學武越是不知道這些事,也就越是代表了李學武大公無私的品格。
招待所的工作做得好,那就更代表了李學武先進的工作能力和管理經驗。
不用秦淮茹他們幫李學武探聽什麼,隻要好好工作,這就相當于一個不斷刷聲望的機器,每一位住進來的,都有機會認識李學武,或者聽一聽李學武的先進故事。
今天這不就趕上了嘛,秦淮茹站在門口都聽見書記那桌提到了李學武了。
“哎,我怎麼聽說于海棠請假了?”秦淮茹怕張松英再說什麼,主動轉換了話題,問道:“是有這回事兒嗎?”
“誰知道呢~”張松英扯了扯嘴角,諷刺道:“她也好意思了,那天還有臉跟她們單位院裡喊救命呢,但凡她要是交下一個,也不至于那麼多人看着都沒人搭理她,呵呵”。
秦淮茹周日在家的時候問了于麗,于麗也說于海棠沒有再來找過她。
倒不是關心于海棠,秦淮茹隻怕出什麼事情,如果這件事鬧大了,于海棠遭殃,她們也得落個不好。
所以她聽見于海棠請假,也是緊着打聽了一句。
張松英側着耳朵聽了聽,指了指門外,對着秦淮茹示意道:“這不嘛,廣播裡的聲音不就是她嘛,好着呢~”秦淮茹聽了聽,也是,見一切正常了,也就放心了。
不過想到張松英的脾氣,也是勸說道:“你也别再搭理她了啊,對你不好”。
“當我孩子啊”張松英不滿地回了一句,随後便是眯着眼睛說道:“她收拾完了,宣傳部那幾個娘們兒且等着吧,不撕爛她們的嘴的”。
“瞧把你能耐的”秦淮茹也是嗔了一句便忙自己的去了。
張松英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間,想着領導那天在餐桌上說的,心裡算了算,他也快回來了吧。
其實還早呢,李學武上午跟董文學最後做了一次長談,作為回去京城後,處理軋鋼廠形勢的最後意見。
董文學經過了這些天的思考,也給出了最後的決定,那便是按照李學武的意見,制定煉鋼廠接下來的革新計劃。
如果按照正常的進度,他怕不是要在煉鋼廠幹上五年才能回去。
這五年即使升了副廠長,那也是山高路遠,而且怕影響了李學武的進步。
所以,隻有創造革新,才有機會做更大的計劃和表現。
如果三年内,煉鋼廠的工作有了重大突破,那董文學就能直接回廠。
而李學武也會順利的接正處,來煉鋼廠接班。
到時候的形勢是否還是像現在這麼的好,那就不好說了,畢竟兩人現在遇到的,也是非常規的格局。
在跟董文學談過後,向允年又主動跟李學武談了談。
他是想着盡快回京的,但這邊的工作進度實在提不起來速度。
即使按照李學武的意見,進行了篩選,也還是讓他滞留在鋼城,沒辦法跟李學武一起回去。
前來支援的特勤,按照任務要求,李學武把人交給了帕孜勒帶領。
等向允年的工作完成後一起回京,他的工作很複雜,又有地域性的要求,所以還是用特勤在這邊的好。
先前談妥的,由調查部支援他們辦案經費的事,應該是得到了他們領導的回複,向允年也帶來了感謝。
李學武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理解,還有就是欣喜。
能跟紀監搭上關系,雖然能接觸的面兒很窄,但關鍵時候是能起大作用的。
李學武不覺得錢會白花,拿人家的手短,這條道理永遠都承認。
姬衛東這幾天忙的很,跟山西老财似的,四處看倉庫,談價錢。
晚上沒來找李學武,白天更是見不着人影,隻在中午給李學武送行的飯桌上才見到了他。
李學武也問了他這次跟不跟自己回去,姬衛東的回答很無奈,但李學武看着怎麼都有股子意氣風發的意思。
碼的,有錢就是不一樣啊。
“哎,有個事想問問你”在吃過中午飯過後,跟送行的人打過招呼後,李學武跟送自己往車站去的姬衛東問道:“你分的這錢想怎麼用?”
“你要幹啥?”姬衛東斜楞着眼睛看着李學武,好像怕李學武反悔了分配方案一樣,要搶他那份似的。
“咦~”李學武咧着嘴嫌棄地看了看姬衛東,道:“狗護食都沒有你現在這麼厲害”。
“少扯淡”姬衛東才不搭理李學武的嘲諷,他就知道李學武一定有話說。
“就是關心關心你”李學武見好言好語這小子不習慣,還防着自己,知道這是虧吃多了,條件反射了所以改變了态度,用無所謂的語氣道:“錢都是組織的,即使到你們手裡能有多少?無非就是個出差補助罷了~”
“然後呢?”姬衛東等着李學武的下文,道:“你看不上我們這點補助的,對吧,然後呢?别說你跟我要錢啊!”
“怎麼能這麼看我呢!你當我是啥人了!”李學武不滿地說道:“你要是不想聽,我不說了就是,至于嘛~”姬衛東橫愣着眼睛看着李學武,等走了一陣,見李學武真不說了,便問道:“你到底想說啥?”李學武就知道這小子得問,頓了一會,才說道:“浮财不是财懂不懂?沒聽說過貨悖而入,亦悖而出的道理嘛?”
“少扯那一個愣~”姬衛東看着李學武問道:“有話你就直接說,别跟我掉書袋”。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問道:“聽過牛下犢,羊下羔,豬下崽吧,那你聽過錢生錢嘛?”
“啥?”姬衛東沒聽明白李學武話裡的意思,啥玩意牛羊豬的,還錢下錢。
“你說明白點兒,跟你說話咋這麼費勁呢~”李學武聽着姬衛東滿嘴的大碴子味兒,不由得咧了咧嘴,東北話的魅力果然很厲害。
“是你的理解能力不行啊,你這次忙了一個多月,單位得給你補助吧?那麼多錢,你打算怎麼處理啊?”李學武循序誘導着說道:“你是花了啊,還是儲蓄起來啊,或者是交給你妹妹,還是交給你對象······”
“給我妹妹幹啥?”姬衛東吊着眼睛道:“更不可能給對象啊,我看着很像是妻管嚴嘛!”回了李學武一句,姬衛東問道:“你不會是想借錢吧?說多少?”
“沒見識了不是?”李學武帶着幾人上了站台,對着姬衛東反問道:“你看我像是缺錢的主嘛?”姬衛東眯着眼睛問道:“那你問我的錢幹嘛?”
“投資懂不懂?”李學武吊着眼睛解釋道:“理财啊,你把閑錢投資到一個正在賺錢的項目上,讓你的錢下崽,你就變得富有了,懂了嘛?”
“懂了”姬衛東眯着眼睛點點頭,歪着嘴說道:“你是特麼又想出什麼損招來騙我的錢是吧!借錢還有的還,投資可是有可能打水漂,你特麼想白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