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武的遲疑讓董文學也皺起了眉頭。
雖然調來了鋼城,但董文學仍然認同李懷德的領導。
這裡說的倒不是級别上的,在級别上董文學現在可以直接跟副廠級領導對話,也可以跟書記廠長對話。
不過他現在還兼職着保衛處處長的位置,在正治觀點和思想方向上,董文學當然要向親和派靠攏。
當然了,靠攏不一定就是無條件的跟随,在這一點上董文學有選擇的資本。
李學武跟董文學的觀點一樣,能談能合作的就是夥伴。
李懷德現在能給他們提供支持和幫助,那麼董文學和李學武就會支持他。
這倒不是有奶便是娘,原則問題是沒的談的,比如惡劣的正治鬥争。
上次董文學離開時跟李學武談的就是這個,要防範李懷德,又要支持李懷德。
有李懷德在前面撐着,正在進步階段的董文學和李學武自然能得到發展的時間,更能達成一種平衡。
現在李懷德動手了,打出了後勤處的牌,又要保衛處兜底,李學武自然不幹。
這次來找董文學,一個是躲一躲,給軋鋼廠鬥争發酵的時間,到時候自然有人來收拾爛攤子。
二一個就是跟董文學談一談軋鋼廠後續的問題,李學武就職後的第一步已經走穩了,現在要謀劃第二步了。
董文學人不在京城,但京城的風吹草動自然是要了解的。
形勢越來越惡劣,韓殊已經在運作了,下一步可能是來軋鋼廠任職。
算上謝大姐,董文學和李學武的保衛系,谷維潔和韓殊的學院系,自然是要給軋鋼廠的正治生态帶來一種變量的。
“如果在雙預案未能達成影響前,李副廠長的情況出現變化”
李學武看着董文學問道:“是否需要硬處理?”
董文學皺着眉頭捏着下巴,靠坐在沙發上也拿不定主意,也是在思考李學武所提出的問題。
“問題不是風往哪邊刮”
董文學遲疑了一下,開口道:“重要的是相關的訴求能不能得到解決,幾方能達成妥協的點在哪兒?”
“很難”
李學武也是靠坐在了沙發上,身體放松着,神情卻是很無奈地搖了搖頭,道:“這裡不僅僅有李副廠長的訴求,幾位副廠長都有各自的計劃,就連谷副書記都在謀求更多的空間”。
“唉~多事之秋啊”
董文學歎了一口氣,看着茶幾上的茶杯,道:“如果在其他時候還好,現在啊……”
董文學的後半句話沒說,但李學武都懂,雖然每次跟老師通電話說的都不多,但該知道的董文學都知道了。
“老師,是時候發展鋼城這塊兒預留地了”
李學武很是認真地跟董文學建議道:“該掃清的都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在其他人反應過來前行動,才能說話不腰疼啊”。
董文學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看向李學武問道:“從新材料開始?”
“是,一定是”
李學武确定地說道:“發展一定是以科學為基礎的,鋼廠要變革,必須立足根本,其後才是謀求突破”。
董文學站起身,走到牆邊找出一份文件袋遞給了李學武,道:“這是我讓人搜集的,全國範圍内,鋼鐵企業新材料的研究成果和正在研發的材料情況”。
李學武是不懂這個的,上學也沒有學過,看這玩意兒就是瞎子摸象。
不過看着目錄和介紹上多次出現的安鋼,李學武還是知道這是軋鋼的領頭羊了。
“咱們的鋼廠規模小,産量低,還是十年前迫不得已的産物”
董文學也是很苦惱煉鋼廠的改革和發展,這幾個月他是一邊整頓幹部結構,一邊尋求發展,兩條腿走路,走的很累。
“嗯”
李學武點點頭,看着手裡的文件說道:“如果沒有京城軋鋼廠的支持,估計撐不下去的”。
“呵呵,别吓我”
董文學笑了一聲,随後喝了一口茶,繼續說道:“你說的那種情況我看還有待商榷,暫時來看,自成一體的體系還會是主流,風險在看不見的位置”。
“是裝看不見吧”
李學武一針見血地指出了董文學話裡的關鍵,點着太鋼的名字道:“是當前的銷售軌制和經濟體系讓煉鋼廠畸形的繁榮,但卻不如它走的穩啊”。
董文學看了李學武一眼,随後湊過來看了看李學武手指的地方。
“特殊鋼材?”
“對,彎路超車”
李學武松開了手指,看着董文學說道:“我看它也是收拾爛攤子起來的,無非是家底兒厚罷了”。
董文學眯着眼睛看着文件上五二年練出不鏽鋼,五四年練出矽鋼片,又從毛子那兒折騰來先進高爐和初軋機,還自己建了發電廠等等。
“這可不容易”
董文學彈了彈煙灰,拿着文件仔細看着太鋼的資料,嘴裡跟李學武說道:“閻老西的家底兒可不是厚就能形容的,人才和技術儲備,先進項目的傾斜,不是咱們能想的”。
“所以啊”
李學武很是認真地看着老師說道:“現在機會來了啊”。
說着話點了點報紙上關于魔都的幾篇報道,随後說道:“紅旗下的企業是一家,咱們是小兄弟,學一學特殊鋼鐵的技術不算過分吧?”
董文學看着李學武問道:“你是不是想說在學習技術的時候把人家的老師拐家來也不過分?”
“嘶~這話說的”
李學武略帶驚異地道:“這種兄弟情誼不應該是包教包會的嘛?如果教不會做個家教不算過分吧?”
“呵呵呵~”
董文學無奈地笑了笑,說道:“你拿什麼勾搭人家來啊?就咱們這一堆兒一塊兒的?”
“不要妄自菲薄嘛”
李學武笑着在煙灰缸裡彈了彈煙灰,随後眨着無辜的大眼睛說道:“先跟李副廠長彙報,請他來出面協調,正好算作呼應”。
在董文學微微睜大眼睛詫異的表情下,李學武臉上的無辜變成了奸詐,繼續說道:“把學習的隊伍撒出去,可以清理最後的掣肘,又能轉移當前的矛盾”。
“最重要的是!”
李學武用夾着香煙的手點了點虛空,道:“學個三兩個月,總能把咱們廠寬以待人、樂善好施、團結同志、安全生産的優點傳播出去嘛”。
“你這樣是要招人恨的”
董文學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寶貝疙瘩誰不珍惜,公然挖牆腳,人家得跟你來才行啊”。
“哎~~~”
李學武晃了晃抽煙的手,微眯着眼睛說道:“我隻怕老師你建宿舍的速度趕不上人家主動來投的速度啊”。
李學武所說的話并沒有給董文學帶來驚喜,反而是驚吓。
“京城的形勢已經發展到如此地步了?”
董文學看着李學武嚴肅地問道:“前天來電話不是……”
“一天一個樣兒”
李學武無奈地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放下幻想,準備戰鬥吧”。
董文學雖然也看得清一些情況,更是跟一些關系網讨論過這件事。
上次回京李學武沒有跟他回家,沒有看見謝大姐和任曉宇在,也沒有看見其他部門的關系在。
不然李學武一定會知道董文學是怎麼看待這陣風的。
他們所猜測的都沒有李學武所說的這麼嚴重,即使李學武已經預測了,但董文學也是當做一種預測的方法。
直到現在,從上到下的認識還是這陣風隻會在文化領域刮一刮。
而李學武卻是已經在布局鋼鐵行業了,不僅如此,李學武還将範圍擴展到了生活相關的其他領域。
這就不得不讓董文學有了一種緊迫感,他是知道這個學生的,從來不會亂彈琴,更不會無的放矢。
“昨天上午我不在廠裡,廠長主持開了一個項目階段會”
李學武将手裡的煙頭掐滅了,對着董文學介紹道:“會議的内容主要就是加快當前幾個項目的進度,包括李副廠長先前負責的兩個”。
“這跟你剛才說的有什麼關系?”
董文學聽着李學武的話也是有些蒙,手裡的煙灰老長,正在想着李學武的話。
“有關系,關系大了”
李學武很是認真地說道:“所有合作在談的企業全都收縮了談判力度,不是擱置就是放棄”。
“跟聯合企業一樣,亮馬河居民區項目,其他兩個廠已經撤出了,玻璃廠還在猶豫”
李學武很是正式地跟董文學解釋道:“所有的企業都在觀望當前的形勢,都拿不準發展的方向,軋鋼廠都要亂了,您說其他的行業會不會亂?”
董文學要抽煙,發現煙燃盡了,抖了抖手,将煙頭捏滅在了煙灰缸裡,眯着眼睛考慮了起來。
“不,軋鋼廠不會亂”
在思考過後,董文學還是搖了搖頭,堅定地說道:“其他廠還有可能亂,但軋鋼廠一定不會亂”。
“是不會亂”
李學武輕聲道:“可影響一定會有,現在就已經表現出來了,這是發展時期,不進步就是退步啊!”
給董文學解釋完,李學武又繼續介紹道:“亮馬河項目上面隻批了一部分資金,後續的資金落地會不會受到影響不确定,但看鄧副廠長一改往日的吹風得意馬蹄疾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
“聯合企業呢?”
董文學本想去摸煙,但還是克制住了,對着李學武問道:“撐過前期創業階段,聯合企業造血成功還是能給這個項目續命的”。
“想法是好的”
李學武點了點頭,道:“當初設計項目和制定下半年和明年财務規劃的時候也是這麼設計的,但就現在的形勢,和景副廠長的所做作為,恐怕到最後是一地雞毛”。
“這個恐怕要分開來看”
董文學遲疑了一下,說道:“也許景副廠長還有其他的渠道進行合作,即使沒有,也隻是證明這個項目沒有前景而已”。
“這倒也是”
李學武認同地點點頭,道:“要是這麼說的話,還真是有可能”。
“不過嘛”
李學武說完又強調道:“李副廠長不會讓這種情況出現的,一個是邊疆辦事處,一個就是您了”。
“呵呵”
董文學笑着看了李學武一眼,随後似是無意地說道:“這不太像是李副廠長的手段,倒像是李副處長的”。
“哈哈哈哈~”
李學武才不管李副後面跟着的是廠長還是處長呢,反正這步棋已經落子無悔了,接下來就是坐等分贓了。
“辦事處那邊李副廠長一定是要給張處長作為補償的,鋼城這邊如何作為,就全看老師您的了”
“沒想到事情兜兜轉轉又回到了我這兒”
董文學看了看時間,道:“行了,你今天的行程比我還要忙,先去忙你的吧,晚上我請你吃飯”。
“讓您破費了”
李學武可沒有假客氣的習慣,笑着站起身,跟老師道别後便出了辦公室。
韓建昆已經在門口等着了,見着李學武出來,示意了一下手裡的鑰匙說道:“剛才許甯處長給了我一把鑰匙,說您在鋼城就用這台車”。
“知道了”
李學武應了一聲便往出走,跟董文學在辦公室聊了一個多小時,這會兒太陽已經很高了。
——
“找着她了嗎?”
“沒有”
張松英皺着眉頭看了看廣播站的方向,随後對着秦淮茹說道:“先甭管她,我就不信她不上班了”。
說完,轉身便往招待所走去。
秦淮茹也是看了一眼廣播站的方向,剛才她去打聽了,于海棠上班後就不知道去哪兒了。
于海棠還能去哪兒,四合院那邊她是不敢去了,醫院更不敢去了。
這幾天卻是沒有聽見李學武有什麼消息傳出來,她心裡也在納悶兒。
當然了,從醫院出來後她也是很矛盾,尤其是看着李學武對象的表情。
她想過自己這麼做是不道德的,更給雨水和自己的姐姐惹了麻煩。
後怕一直都在困擾着她,但她現在卻是過了愧疚期了。
尤其是從保衛處打聽到李學武已經結婚的消息,更是被莫名的思緒占領了神經。
怎麼會這樣呢?
于海棠也是在問自己,當時明明是按照名字找過去的,看本人和相片也是吻合的,怎麼就沒有反應呢。
她在心裡不斷思量着事情的原因,按道理來說,聽見自己的未婚夫有女人,擱誰身上都會暴跳如雷吧?
在走回廣播站的路上,于海棠正經地從頭捋了一遍,好像李學武沒拿自己當回事兒,李學武的對象也沒拿這條消息當回事兒。
難道消息是假的?
難道李學武的對象是假的?
難道李學武有女人的事兒她對象早就知道了?
“嗨!錯了!”
于海棠一拍自己腦門,懊惱地嘀咕道:“我這想的都是什麼呀!夠離譜的~”
确實夠離譜的,人家都結婚了,自己還想這些幹什麼。
于海棠歎了一口氣,想着躲一躲李學武,好把這個事情躲過去為好。
雖然現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李學武也沒來找自己,好像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尤其是剛才,于海棠打聽到,李學武昨天下午就出差了,沒幾天回不來。
這要是忙起來,再加上他們已經結了婚,隻要不跟李學武的對象照面兒,誰知道是她去告的密。
這麼想着,雖然沒有得到李學武,但她也是松了一口氣,整理心情往廣播站去了。
廣播站位于小食堂的對面兒,也是個院兒,不過不大。
院兒中間是個三層小樓,沒多大辦公面積,不值當作為機關辦公用地,又沒别的利用價值,恰巧廠裡要設置廣播站,就選了這處位置。
廣播站隻是科級單位,人數少,多是器械和資料,所以倒顯得幹淨整潔。
于海棠一進辦公室,便聽見袁華趴着值班室的門口喊道:“于海棠,剛才有人找你”。
“誰呀?”
于海棠不耐煩地應了一聲,拿了桌上的茶杯就開喝,出去這一趟渴死了。
“招待所的秦所長~”
“噗~~~~”
好家夥,這一口水是一點兒都沒糟踐,全都噴自己辦公桌上了。
于海棠卻是全然不顧自己桌上的稿件被噴淋了,扔下杯子,慌亂地抓了自己的手包轉身就往出走。
路過值班室的時候見着袁華狐疑地看着自己,交代道:“要是再有人來找我,就說我出去了,一直沒回來啊”。
“什麼毛病?”
袁華自覺得自己得不到這位廠花了,所以态度轉變的很現實,撇着嘴看了急忙下樓的于海棠一眼,随後轉身進了屋。
值班室的窗子正對着廣播站的院門,這會兒袁華似是不舍,又略帶無意地看了一眼大門口,卻是驚訝地發現于海棠“被抓”了。
當然了,袁華眼中的被抓不是被強力部門抓走了,而是被剛才來找她的秦淮茹抓走了。
一同來的還有招待所的副所長,叫什麼來着?
反正看着于海棠的臉色不對,又在抗拒着招待所的兩人,就知道于海棠這會兒的狀況不大好。
這是個機會啊!
隻要路見不平一聲吼,救了人,這還不讓于海棠以身相許?
袁華覺着自己這波穩了,推開窗子,瞬間變成護花使者,沖着拽人的兩個娘們兒喊道:“幹啥呢,把手撒開!”
這會兒于海棠見着有人幫自己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