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建議我?”
邝玉生眯着眼睛看了看王敬章,反問了一句後,繼續說道:“是你的意思,還是有其他人要求?”
作為軋鋼廠多年的生産幹部,邝玉生自然有自己的堅持和能力。
一個服務處的處長,竟然給自己提起了建議來。
尤其還是左右自己交往什麼人這種建議,不得不讓邝玉生心生起了反感。
“呵呵,你看伱誤會了不是”
王敬章笑了笑,說道:“我就是深有感觸地說一句,你願意聽就聽,不願意聽就全當我沒說”。
邝玉生眼皮耷拉着,沒再将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王敬章現在搞的服務改革風生水起,自然得領導們的重視,邝玉生不羨慕,但也不嫉妒。
隻要在生産管理處處長的位置上工作下去,一個副廠長是妥妥的。
這是軋鋼廠多年的潛規則了,畢竟這是工廠,還是需要專業的副廠長的。
軋鋼廠第一大處室要是不能升,可就真是有問題了。
邝玉生有自己的堅持,不想得罪李學武,更不想因為李學武得罪王敬章。
這完全是沒有必要的決定,雖然李學武一直在拉扯自己。
李學武幾次主動的聯系邝玉生和夏中全自然看得出來了,但說白了都是軋鋼廠的幹部,上面的争論影響的也僅僅是一些虛的。
看清楚自己能得到什麼,想要什麼,自然就不怕别人構陷。
李學武這麼做也不是白玩兒,至少下班的時候跟聶成林的車遇見了,聶副廠長很是不滿地轉過頭沒搭理他。
李學武坐在車裡自然也發現了聶成林的舉動,對着看過來的沙器之笑了笑,也沒大在意。
聶成林就是邝玉生未來的樣子,兩個人一樣的脾氣,一樣的思維模式。
崗位的屬性天然的要站在廠長的一邊,這李學武當然知道。
但有一句話說的好,隻要鋤頭舞得好,沒有牆頭挖不倒。
即使挖不倒,李學武也要揣上幾腳。
“出差報告提交了嗎?”
“是”
聽見李學武問,沙器之點頭道:“按照您的要求,下班前我交到廠辦的”。
“嗯”
李學武點點頭,看向窗外道:“這次主要是以分局的身份過去,你和建昆就不用去了”。
“處長”
沙器之轉頭看了韓建昆一眼,随後對着李學武建議道:“我不去可以,但是讓建昆跟您去吧,也好有個照應”。
李學武轉回頭看向沙器之,等着他繼續往下說。
沙器之也是充分地行使秘書的責任,态度很是明确地說道:“您現在有些時候不适合出現在一線位置”。
“嗯”
李學武再次看向窗外,随後說道:“那建昆今晚回去收拾一下,明天跟我去鋼城”。
“是”
——
晚上李學武沒有在家吃,而是去的海運倉。
倒不是結了婚了,膽子大了,也不是母親給了權限,而是他要在離開前做每月一次的心理治療。
周亞梅進京後的這些日子李學武一直沒有斷了治療,既能放松心神,又能緩解疲勞。
距離付海波的案子結束有半個月了,自己又要去鋼城小一周的時間,李學武選擇的時間很合适。
也許真的是領了證的原因,顧甯對他的态度倒是有了很多改變。
從相處的氛圍和說話的态度上就能看得出,顧甯也在努力地接納有李學武的環境。
“你要去多久?”
“不大确定”
李學武搖了搖頭,飯後他和顧甯就被周亞梅推出了廚房,兩人在茶幾上喝起了茶。
付之棟則是靠坐在李學武身邊,手裡捧着一本魔都少年兒童出版社五九年版的《格林童話》畫冊看得有滋有味的。
“不過應該不會超過一周去”
李學武放下手裡的茶杯,跟付之棟的姿勢一樣,也靠在了沙發靠背上。
付之棟轉頭看了看幹爹,小嘴笑了一下,問道:“叔叔,你要出差?”
“嗯”
李學武微笑着應了一聲,問道:“咋地?跟我去啊?”
“我不去,我還得上學呢”
付之棟在京城的這段日子漸漸有了同齡孩子的活潑,也許是上學的緣故,倒不像李學武第一次見到他時看着的那麼孤僻。
“呵呵,舍不得班裡的女同學?”
李學武挑着眉毛逗着幹兒子,付之棟卻是很認真地點點頭,道:“燕妮說周日她爸媽帶她去動物園,媽媽也會帶我去”。
“是嘛”
看着幹兒子絲毫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而理解自己意思的顧甯正在瞪着自己,李學武隻好幹笑着順着孩子的話說着。
付之棟顯的很興奮的樣子,小嘴兒叭叭叭地給李學武說着燕妮口中的動物世界。
尤其是李學武不時的應答,讓他更覺得李學武很感興趣的樣子,手裡翻找着童話書裡的插圖給李學武看他說的是哪種動物。
顧甯不愛說話,李學武坐在這兒也是悶着,倒不如逗着孩子說。
“叔叔”
就在李學武應聲過後,付之棟瞪着大眼睛問道:“叔叔,你喜歡動物嗎?”
“嗯……”
李學武遲疑了一下,點點頭,道:“怎麼說呢,我是特别的喜歡”。
“哇!”
付之棟拍了拍小手,覺得跟叔叔有同樣的愛好很興奮的樣子,就像童話書裡面大人、孩子、自然等等衆多元素構成了童話世界。
但自己說了半天了,也沒見叔叔說,便問道:“叔叔你也喜歡去看動物園嘛?”
孩子的想法很簡單,那就是既然叔叔你也喜歡,是不是以後也可以帶我去啊。
李學武自然聽明白了付之棟的意思,不過他才不會順着幹兒子的話往下唠呢。
我也是第一次當幹爹,憑什麼順着你~
“叔叔喜歡動物喜歡的很單純”
李學武看着幹兒子童真的目光,臉上是溫和的笑容,嘴裡卻是意味深長地說道:“叔叔不喜歡動物園裡的小動物,叔叔喜歡烹饪好了擺在餐桌上的”。
“……”
付之棟瞪着大眼睛看了看叔叔,又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畫冊,感覺内心世界好像破碎了。
果然,童話裡都是騙人的。
“去,又在忽悠我兒子”
這會兒周亞梅從餐廳出來,擦着手,抿着嘴對着李學武說了一句。
顯然剛才李學武跟付之棟的對話周亞梅也是聽見了的,這會兒走到世界觀要碎成渣兒的兒子身邊,摸了摸兒子的小臉兒。
“叔叔逗你的,叔叔最壞了”
“媽媽”
付之棟擡起頭看着母親,瞪着無辜的大眼睛問道:“動物園裡的動物好吃嗎?”
“……”
這次輪到周亞梅無語了,看着壞笑的李學武,氣的牙癢癢。
顧甯這會兒也是忍不住抿着嘴偷笑,不過還是走過來拿了付之棟手裡的畫冊,哄着道:“走了,跟小姨去樓上看書”。
付之棟這孩子最大的優點就是聽話,雖然也有小男孩兒的淘氣,但隻要大人說了就聽話。
這會兒被小姨拉着小手,也隻好疑惑地看了母親一眼,跟着小姨上了樓。
顧甯知道李學武是來幹嘛的,所以主動接了哄孩子的工作,給周亞梅空出時間。
周亞梅這會兒看着李學武翻了翻眼睛,道:“你就耍壞吧,虧孩子還想你呢”。
李學武一邊躺在沙發上一邊笑道:“我又沒說什麼”。
周亞梅才不理會李學武的狡辯,給李學武搭毯子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掐了一把。
看着李學武龇牙咧嘴的模樣又不覺得笑了,拿着手裡的文件夾輕輕打了李學武一下。
“故意的是吧?”
“呵呵,真疼了”
李學武的表演技巧太浮誇,嘴上的功夫卻是了得。
不過周亞梅沒信,因為李學武最會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了,她上過很多次當了。
“從聊聊你最近的工作和生活開始吧”
李學武轉過頭看了周亞梅一眼,問道:“我的工作和生活你不是都知道的嘛?”
周亞梅坐的位置靠後,李學武正常躺着的時候是看不見周亞梅的。
這會兒屋裡的燈光都熄滅了,隻有壁燈還有兩盞亮着,可供照明的光亮有限,但也烘托了此時客廳的氣氛。
“啪~”
周亞梅再次用文件夾打了李學武一下,翻着白眼道:“我是讓你說,跟我知不知道有啥關系”。
李學武狐疑地看了看周亞梅,見她堅持地瞪了瞪眼睛,還是轉過頭趟好了。
“嗯……先從偶然遇到的兩個姑娘說起吧”
周亞梅:“……”
她是知道李學武在京城有女人緣兒的,從李學武的性格特點就能看得出來。
再有就是李學武先前跟她“坦白”的那些前女友,沒想到李學武隻是春遊過後又有了新情況。
……
李學武的叙述很漫長,很零散,想到哪兒說到哪,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
本身這種催眠式的談話就是放緩思維,放松神經,所以周亞梅一邊引導着,一邊在本子上記錄着。
李學武是在說到要回鋼城的時候睡着的,呼噜聲很大,就連在二樓的顧甯都能聽得見。
不過聽得見一樓李學武的呼噜聲也是因為卧室的門開着。
至于為什麼開着門,顧甯沒有細想,也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這種改變,隻知道自己當時不想關門。
現在聽見了李學武的呼噜聲,鬼使神差地走到樓梯口看了看。
昏暗的客廳裡,沙發上躺着一個身影,打着呼噜,顧甯知道,那是李學武。
沙發邊上坐着的定是周亞梅了。
這會兒的周亞梅卻是在打量着熟睡中的李學武,好像盡職盡責的醫生一般。
顧甯看了一會兒便轉身回了卧室,付之棟的注意力還在書上,小姨進屋也僅僅是看了一眼。
“是叔叔在打呼噜?”
小小的孩子已經懂了很多,聽着聲音問了一句,眼睛還是沒有離開書本。
“嗯”
顧甯坐在床邊,看着付之棟問道:“是不是很吵?”
雖然問了這一句,但顧甯卻是沒有問出要不要關門的話。
付之棟搖了搖頭,說道:“反正我現在也不睡覺”。
顧甯看着倔強的小孩兒笑了笑,每天晚上付之棟都要表演一出磨人的功夫,為的就是晚睡一會兒。
因為晚上他想多看一會兒故事書,有的時候入迷了,還要多堅持一會兒。
周亞梅擔心兒子的身體,自然管的嚴一些,有時候晚上母子兩個是要糾結一陣的。
付之棟也不用顧甯哄着,自己抱着書看着,顧甯則是看自己的,兩人看書的時間過的還是很快的。
不知什麼時候樓下的呼噜聲已經停了,斷斷續續的,又能聽見說話聲。
“我睡了多久?”
“兩個小時”
周亞梅将溫茶遞給了李學武,嘴裡說道:“最近很累?”
“有點兒”
李學武喝了一口,又躺了回去。
剛剛睡醒,他實在留戀這種感覺,喉嚨的幹澀得到緩解後,再次眯起了眼睛。
周亞梅看了看手裡的文件夾,輕聲說道:“去鋼城是為了那個案子嘛?”
“嗯,都有”
李學武應了一聲,聲音很是慵懶地解釋道:“還要看一下鋼廠的保衛建設情況”。
周亞梅敲了敲手裡的鉛筆,問道:“所以,等你回來我們就能回家了?”
“嗯?”
李學武睜開眼睛扭頭看了周亞梅一眼,随後恢複了姿勢,問道:“待夠了?”
“梁園雖好,終非吾鄉”
周亞梅低沉着聲音說了一句,随後擡起頭看着李學武說道:“而且你和小甯馬上結婚了,我和之棟也不方便在這邊住着了”。
李學武微眯着眼睛看着昏暗的客廳,說道:“我不确定這次去能不能解決所有的事情”。
說完又補充道:“還有,之棟已經在這邊上學了,你沒打算在這邊定居?”
“怎麼定?”
周亞梅看着李學武說道:“我和之棟的戶口關系都在鋼城,你不會為了一個心理醫生就幫忙調動戶口吧?”
李學武再次看了周亞梅一眼,道:“這得看你了,你要是想留在京城,辦法我來想”。
周亞梅看了看李學武,頓了有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
雖然李學武看不見,但她知道李學武能感受得到。
這個問題她反複地在自己的心裡想過很多次,如果李學武邀請自己留下來,自己應該怎麼辦。
在這邊能得到李學武的照顧,能給孩子更多的機會,能讓自己和孩子的生活更好。
但她思緒良久,還是選擇了回家,在那裡有她的根,更有孩子的根。
“如果,這次問題沒解決”
周亞梅看着李學武問道:“我和之棟你打算怎麼安排?”
李學武将手背在腦後,微眯着眼睛說道:“在這住着呗,又不是住不下”。
“你知道我說的什麼意思”
周亞梅無奈地重複了一句,她要表達的意思李學武一定知道。
“嗯”
李學武想了想,說道:“住着吧,幫我們做做家務,帶帶孩子”。
“我是保姆啊”
周亞梅嗔着用文件夾打了李學武一下,無奈地說道:“我從來沒有見過當醫生還得兼職保姆的”。
“這你不就是見着了?”
李學武笑着坐了起來,端着茶杯再次喝了一口,沒有在意周亞梅的白眼。
“如果你不想留在京城,那搬來搬去的沒什麼意義”
周亞梅聽到李學武這麼說,也知道他說的有道理,可想着二樓要做李學武和顧甯的婚房,還是說道:“那我和孩子搬一樓來,正好一樓的房間啥都有了”。
“呵呵,何必費那個事”
李學武笑着擺了擺手,沒在意地拒絕了周亞梅的意見。
既然人都留了,還在乎她和孩子?
周亞梅倒是看了看李學武的目光,問道:“我想勸你一句,可能有些冒犯了,你可以選擇聽或者不聽”。
“關于女人的?”
李學武揚了揚眉頭,随後靠在了沙發上,眼神略帶深邃地看着周亞梅。
周亞梅也是看着李學武,她一直都認為李學武是聰明人,所以能猜到自己的意思并沒有感到驚訝。
這會兒看着李學武的目光,她有些騎虎難下了。
到底是說還是不說?
可現在想要不說已經不行了,因為話題打開了,沒法停止了。
“是”
周亞梅考慮了一下,道:“并不止是因為你已經結婚的事實,還有你的事業和人生”。
李學武抿了抿嘴,對着周亞梅眨了眨眼睛示意她繼續說。
周亞梅也是有些無奈地揉了揉眉頭,道:“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想勸勸你,别走歪路,沒有感情基礎的交往都帶着條件”。
看着李學武注視自己的目光,周亞梅舉手投降道:“好了,我不說了”。
“呵呵”
李學武看了二樓一眼,随後對着周亞梅說道:“其實你說的對,随着有些事情的改變,我的社交關系也應該做出改變”。
周亞梅詫異地看着李學武,在她的認知裡,李學武這樣強勢的人,是不容許别人質疑他的。
李學武對于周亞梅眼裡的詫異沒有在意,笑着說道:“我又不是暴君,你的建議很及時,至少我不會懷疑自己的魅力了”。
周亞梅無語地捂住了自己的臉,放棄般地躺靠在了沙發上,隻覺得自己的臉丢盡了。
李學武笑着站起身,一邊往樓上走,一邊說道:“謝謝你的建議”。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