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忠海微微搖了搖頭,表示不要廠裡的補償,倒是用手指點了點李學武。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站起身走到了一大爺身邊。
一大爺嗓子有些沙啞,有些短氣,但說的話還是能聽清。
“不要……追究……老劉”
李學武手拄在床上,看着一大爺說道:“我給您簡單說一下案情,有特殊人員滲透了黃平,找到劉海中設計相逼,要代替您的工位,然後實施破壞活動”。
一大爺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涉案的劉海中雖然在事發前想到要彌補丢失的焊條減少您的處分,事發後也積極配合了調查工作,但他已經觸犯法律了”
李學武注視着一大爺解釋道:“現在我們已經掌握了他充足的證據,您是有什麼意見嗎?”
“工程……不能……斷”
一大爺費力地擡起胳膊,把手搭在了李學武的手上,目光堅定地說道:“人……不錯……算……算了”。
“嗯”
李學武點點頭,表示明白了一大爺的意見,随後擡起另一隻手握住一大爺的手拍了拍。
等李學武起身走回座位後,易忠海對着廠裡的三位領導點了點頭,道:“我的……意見”。
“李副處長……你看?”
楊鳳山轉頭看向李學武,想要問問李學武對這件事的處理意見。
李學武對着三位看過來的廠領導點了點頭,想了一下,道:“法律也是勸人向善,也是給道德約束設置了一個下限”。
說着話看向了床上的一大爺,道:“既然易忠海同志提出了意見,我們也要充分考慮”。
“真應該叫那個劉海中來聽聽的!”
書記楊元松點了點手指,道:“易忠海同志這種為廠着想,為大局着想的品質,值得全廠職工學習的,豈是一個八級工的身份所能代表的,他糊塗啊”。
“是啊”
楊鳳山點頭道:“接下來,全廠要依照此事進行專項整頓,扭轉這種不正之風”。
李學武看了一直看着自己的谷維潔一眼,以為她有什麼意見呢,沒想到谷維潔卻是點點頭,示意李學武繼續說。
“根據當前适用的法律法規,依據治安處頒布的治安管理辦法,結合此案的視情況,聽取當事人易忠海同志的意見”
李學武說了一下自己給出的處理意見依據和前提,這才繼續開口道:“涉案人員苗雨,主謀,從事特殊活動、謀害軋鋼廠工人,試圖擾亂軋鋼廠工作秩序、秘密工程,依法交由上級機關處置”。
“涉案人員黃平,從犯,從事特殊活動,謀害、脅迫軋鋼廠工人,試圖擾亂軋鋼廠工作秩序、秘密工程,念其悔過和戴罪立功表現,特附審訊說明,依法交由上級機關處置”。
“涉案人員劉海中,脅從,謀害軋鋼廠工人,試圖擾亂軋鋼廠工作秩序,念其悔過和戴罪立功表現,不予提交上級處置”。
“建議給予劉海中同志拘留三十天,罰沒涉案違法所得,處以罰款五百元,開除、留用一年處置”。
“一年内如表現良好,可恢複其工人身份,留用期間崗位級别降低至最低一級,一年後崗位級别視表現情況和其本身能力由廠谠組織考察議定”。
“建議由劉海中賠償易忠海同志兩百元作為傷害補償,此補償一并其他人員傷害補償并處”。
“涉案人員錢真娣,脅從,謀害軋鋼廠工人,按涉案程度,不予提交上級處置”。
“建議給予錢真娣同志拘留三十天,罰沒涉案違法所得,處以罰款五百元,開除處置”。
“建議由錢真娣賠償易忠海同志兩百元作為傷害補償,此補償一并其他人員傷害補償并處”。
李學武把自己對這件案子中,單獨屬于軋鋼廠人員的劉海中和錢真娣的處分決定說了。
并且解釋道:“考慮到該工程的實際情況,可以在該工程結束後對劉海中進行拘留處置,處罰标準和賠償标準協同其他涉案人員一并考慮”。
這麼解釋的意思就是,已經在最大程度上聽取廠裡和當事人的意見了,不經過的分局的處分,在廠内部執行處罰。
且充分考慮當前工作的事迹情況,也考慮了雙方當事人的實際情況做出的處罰意見。
這裡面有行政的,刑事的,民事的,當然了,現在的法律沒有分的這麼仔細。
在最後也給處罰和賠償标準做了解釋,就是你要的少了的不成,因為還有别人的呢。
甭管這些人有沒有能力做出補償,但這個案子終究會成為一個衡量以後此類事件的标準,所以李學武定的比較标準。
“谷副書記,你看呢?”
楊鳳山看向了一直沒有說話的谷維潔,她今天是代表谠組織部來的,自然要問她的意見。
谷維潔點點頭,道:“李副處長給出的意見很中肯,也很标準,我沒有意見”。
“書記”
楊鳳山聽完谷維潔的“廢話”,把視線轉向了楊書記。
楊元松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易忠海,道:“廠裡也出一部分吧,忠海同志不要是覺悟高,但廠裡不能不表示”。
說着話看向了楊鳳山,道:“這樣吧,補償易忠海同志三百元營養費,好叫忠海同志盡快好起來”。
“我同意”
楊鳳山點點頭,贊同了書記的意見,看着易忠海問道:“忠海同志,伱看看還有什麼意見沒有,如果沒有的話,那就按照李副處長的意見執行”。
易忠海點點頭,表示同意了李學武的意見。
他也能從李學武所說的意見裡聽出保衛處對這件事的态度,一大爺是個顧忌很多的人,倒是沒有咄咄逼人,抓住事情不撒手。
如果他真的拿這件事揪住楊鳳山來鬧,那不用說,楊鳳山一定得下來。
至少軋鋼廠待不下去了,一定得挪地方。
廠長小舅子涉外逼死廠裡八級工,這都夠審查他的了。
不過易忠海沒必要跟廠子死磕,他們兩個又沒有矛盾,而且廠子對易忠海很重視,也很照顧。
這不是現在,而是以前就很照顧這些廠裡的重要工人。
楊鳳山也知道李學武把問題說到了能處理的最合适位置了。
現在李學武所說的處理結果真的是保衛處在不承擔以後可能會出現的檢查責任最大限度的讓步了。
一個劉海中有很多理由可以不交上去,項目重要人員、積極表現、悔過表現、立功表現、積極退贓、主動補償,最重要的是當事人易忠海的不追究。
劉海中在這個案子中,還沒有到涉外的地步,僅僅是出于嫉妒,想要陷害。
如果按照危害的程度進行處置,這種處分就已經足夠了。
李學武下這麼狠的決定還是要劉海中長長記性,他太狂了,不知深淺。
現在讓他嘗嘗一撸到底的滋味,也好防止他以後上蹿下跳。
“那就這麼辦”
楊鳳山一錘定音,說道:“由保衛處李副處長主持,将這個案子的後續處理好,忠海同志好好養傷”。
說着話已經站起身,準備跟幾位廠裡的同志就回去了。
說真的,他真是有些沒臉待在這兒,如果易忠海态度惡劣些也好,或者提一些非分的要求也好。
就是易忠海現在這種狀态,現在就連他都恨不得小舅子趕緊槍斃算了。
幾人分别跟易忠海握了握手,依次出了病房。
說是握手,其實易忠海沒有力氣的,也就是大家做個道别而已。
李學武是最後一個出來的,沙器之和傻柱站在門口等着。
楊鳳山跟楊元松、谷維潔說了兩句,便往另一頭的病房去了,他要再看看妻子,順便說一下商量出來的結果。
李學武則是跟沙器之問了一句現在案子的進展。
沙器之彙報道:“苗雨已經交代了,審訊環節已經完成,韓科長他們正在組織人手做案卷和準備移送材料”。
“知道了”
李學武點點頭,交代道:“辦好後告訴我一聲,該輪流休息的休息”。
“是!”
沙器之應了一聲便出去辦事了,李學武跟傻柱說了兩句。
傻柱比較關心這些人的處理情況,李學武拍了拍他的胳膊,道:“都會得到應有的懲罰,保衛處不是誰家的,好好幹你的工作”。
傻柱看了看李學武,也拍了李學武的胳膊一下,進了病房。
李學武以這邊事了,點了一支煙往出走。
等出了樓門後,卻是瞧見谷維潔正站在車邊等着自己。
“谷副書記,是在等我?”
“呵呵,李處長公務繁忙,實在約不上時間,隻能在這兒等了”
谷維潔的态度倒是不錯,還用玩笑話磕打李學武呢。
“哎呀呀!”
李學武一拍腦門兒,道:“忘得死死的了,昨天器之提醒我了,可說是薛書記着急,我就先給他回了電話,他那邊……”
“不用解釋,我都理解”
谷維潔擺擺手,示意李學武不用再說,笑着問道:“那李副處長現在有時間談談工作嘛?”
“當然”
李學武笑着給谷維潔拉開了指揮車的車門子,請了谷維潔上車。
關上車門子後,李學武從另一邊上了後座,随後便示意韓建昆開車。
車上谷維潔先開啟了話頭,對着李學武問道:“李副廠長走了一陣兒了吧,有什麼消息嘛?”
“呵呵,我也是看簡報了解呢”
李學武确實沒給李懷德打過什麼電話,除了必要的溝通,那邊的電話也不大方便。
“呵呵,他倒是清閑”
谷維潔意有所指地說道:“現在廠裡大的項目一個接着一個,他倒是當起了好人,這宣傳的稿子送的倒勤”。
“是嘛!我最近都沒時間看報紙,真不大了解”
李學武上車前就把煙扔了,這會兒嘴裡還有些味道,便将窗子打開了。
谷維潔看了看李學武,這小子忒賊,滑不留手。
“你送來的優化文件我看了”
谷維潔打算先從李學武要做的工作入手,将欲取之,必先允之嘛。
想要開啟談判,那就得可着李學武願意談的事情着手。
“很有建設性,也很有代表性,給谠委組織部起了一個實驗性的開頭兒啊”
“也就是您看得遠,我倒是就奔着行事方便去的”
李學武謙虛地說道:“處理新增和合并了幾個部門,也多出來很多人員,不精簡和調整是不行的,現在攢包袱,等甩的時候就麻煩了”。
“是啊,這是全廠的問題和弊病,人浮于事”
谷維潔倒是敢說話的,直接給李學武的話語上提升了一個嚴重等級。
“組織結構調整,勢在必行,我很看好保衛處的行動方式和意義,倒是想更多地聽聽你的意見”
“其實不算新鮮,啥時候沒有這種事兒啊”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曆史上宋朝不就因為這個原因導緻的機構問題嘛,當然了,這個說的遠了”。
說着話看了看窗外,指了指路兩旁收拾衛生的工作隊,道:“您知道廠裡有多少服務人員嗎?”
“工人的十分之一”
李學武豎起一根手指,沒等谷維潔回答便給出了答案。
咱們廠裡有一千多人的服務人員,包括服務員、廚師、司機等後勤人員。
谷維潔聽見李學武的話也是點點頭,表示知道這個情況。
李學武繼續說道:“這代表什麼?這代表十個人裡有一個是與生産沒有直接關系的”。
“我知道”
谷維潔點頭道:“但這是廠裡的老大難了,積重難返,刮骨療毒不成,得慢治”。
服務處的人都是誰?
都是廠裡沒法安排工作的廠職工的家屬,或者廠領導的家屬。
谷維潔就是膽子再大,幹勁兒再足,也是不敢貿然動這個弊病的。
“那您知道機關裡有多少工作是兩人分着做的嘛?”
李學武再次抛出了一個重磅炸彈,不動下面,那上面你敢動嗎?
下面不敢動,上面不敢動,那你跟我談什麼組織結構改革?
李學武問完這個問題便不再深說,改說起了保衛處。
“保衛處是屬于擴張型部門,今年就招了三百多人,是比較健康的人事結構,不具有代表性”。
谷維潔沒想到李學武話語這麼犀利,把她要做的事兒已經挑明了,做不成。
這會兒看着坐在自己身邊侃侃而談的年輕人,直覺得有些洩氣。
李學武倒是安慰道:“您這種真知灼見還是很有遠見性的,值得學習”。
“安慰我?呵呵”
谷維潔笑了笑,跟李學武開了個玩笑,随後說道:“這些弊端相信不是我一個人看的見,别人也能看的見,我不處理,終究還是會攢到某一天爆發出來的”。
說着話看向李學武問道:“你知道後果是什麼樣的嗎?”
“當然,可也要辯證地看”
李學武手指在大腿上敲了敲,說道:“咱們廠畢竟是公家的,如果不出現大的市場變動,不出現大的環境變動,這種弊病會被一代一代的工人沖刷掉,也會被時代慣性沖刷掉”。
“可你也說了,如果”
谷維潔看着李學武問道:“誰來給出這個保證,保證以後的市場不會出現變動?”
“谷副書記,小心了啊,哈哈”
李學武點了點谷維潔,道:“這話可說不得,還是立足當下的為好”。
“呵呵呵,你倒是精明”
谷維潔就是有一股子韌勁兒,想要做事的韌勁兒,其實不做常務副才好,應該去做紀監書記,更适合,因為更加的單一。
“說說稽查科科長的事兒吧,什麼時候給人啊?”
李學武問話的工夫車已經到了辦公區,按照李學武的指示,直接停在了主辦公樓門口。
他先下了車等在門口,由着韓建昆幫着谷維潔開了車門。
等谷維潔走過來以後,兩人一起往樓裡走去。
“我倒是想聽聽你的意見”
谷維潔笑着說道:“畢竟李副處長手下能人輩出,随便拿出來一個都是能獨當一面的存在,正好給我推薦一位嘛”。
“您可真會開玩笑,呵呵”
李學武笑着請谷維潔先走了,他則是微微落後,不仔細看就是平行的。
但依着谷維潔的視角,李學武卻是是讓着她了。
“我才來軋鋼廠幾天啊,就算發現幾個得用的,在保衛處也都捉襟見肘了”
“謙虛了不是?”
谷維潔率先帶着李學武上了樓,邊走邊說道:“給董書記都能支援一個保衛處長,到我這兒就捉襟見肘了,呵呵,李副處長,都是同志,可不要厚此薄彼啊”。
“哈哈哈哈!”
李學武沒想到谷維潔竟然拿許甯說事兒,要說谷維潔不知道自己把許甯放在那邊為了什麼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都是玩兒鷹的老手兒了,這就是故意跟自己在這兒打嚓呢。
“要是這麼說,我可不幹賠本兒的買賣”
随着谷維潔上了三樓,李學武也不顧三樓這些秘書投過來詫異的目光,對着谷維潔笑道:“萬一我把人配齊了,您再說把稽查科調整了,我不白吆喝了?”
“瞧你這小氣的樣”
谷維潔微笑道:“還處長呢,比市井商人厲害不了多少”。
“哎!您說對了”
李學武對着正在打開門的谷維潔的秘書點點頭,跟着谷維潔進了辦公室,玩笑道:“咱們做的是企業管理,可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