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了。
李學武沒用丁學波給叫門,敲了兩聲便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
跟在李學武後面的丁學波算是見識到了李學武的強勢作風了。
剛跟着進屋,便看見李學武正在和谷副書記笑呵呵地握着手,辦公室的秘書正在倒着茶,顯然是早就等着李學武了。
現在辦公室裡就他一個多餘的人存在了。
“谷書記,李副處長我給您請來了,我的任務完成了,你們慢慢聊吧”
丁學波也是個懂進退的,笑着表了一句功勞便拉着門退了出去。
谷維潔則是笑着對門口這邊點點頭,可目光很快又轉回到了坐在她對面的李學武身上。
跟那天在會場見到的小夥子不同,現在谷維潔更能從李學武的身上感受到一處之長的威勢。
就像一頭勐虎,臉上雖然一直保持着謙遜溫和的笑意,但眼睛裡卻是時不時地閃過堅定沉着的殺機。
從始至終谷維潔都沒有小看過這個保衛處的副處長,更沒有在心裡将李學武作為敵人進行設定。
但李學武前兩次的不給面子,卻是讓她對李學武有了一些不同的看法。
倒不是聽信了丁學波這樣的人的話,她還不至于湖塗成那個模樣。
辦公室傾軋是機關意識形态鬥争的一種常态,谷維潔也是從辦公室一步一步走上來的。
對于這種正治生态她沒有打破和清洗的興趣,但也沒有到被其影響的程度。
畢竟她谷維潔才是“外來戶”。
甭管李學武來了多長時間,終究是要比她谷維潔來的早,站的也穩。
“聽見了吧,武裝部的同志都說你難請了,呵呵”
谷維潔把自己辦公桌上的煙灰缸往李學武的面前推了推,笑着給李學武不輕不重地來了一下子。
李學武倒是不在乎谷維潔說的這些,有能跟出去撩一跤兒。
耍嘴皮子還能把人弄疼咋地?
李學武的臉皮是輪胎底兒的,抗紮的很。
“謝謝,有女同志在的地方我還是願意闆一闆自己的煙瘾,更想表現出紳士的一面”
李學武笑着擺擺手,拒絕了谷維潔推過來的煙灰缸。
他也是沒想到,一個女領導的辦公室裡會有煙灰缸準備着。
看來這位女領導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啊,跟自己一樣,都是能揣摩人心的角色。
對于谷維潔剛才的話,李學武也用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釘子給回怼了。
兩人你來我往的,倒是叫谷維潔的秘書看的心裡直龇牙。
他也是剛剛開始跟谷副書記打交道,這幾天也是知道了谷副書記的為人的,挺不好相處的。
但是沒想到李學武會這麼直來直往地跟領導對陣。
“謝謝”
李學武接了秘書遞過來的熱茶,笑着道了一句謝,随後繼續說道:“早說您這裡有好茶啊,您要是早說,我早都來了,呵呵呵”。
谷維潔看着倒打一耙的李學武,微微一笑,并沒有在意争這兩句口舌。
示意秘書将門關嚴,随後将自己辦公桌上的筆記本打開了,對着坐在對面的李學武問道:“丁主任将武裝部的情況給你做了報告了吧?保衛處那邊是什麼意見?”
“嗯嗯”
李學武放下茶杯,将自己的筆記本也打開了,同時也擰開了自己的鋼筆。
并不是李學武在這裡一定要記錄什麼,這是作為下屬的一個态度。
讓領導知道你在乎他的話,在工作态度上給領導一個好印象。
“先前接到谠委這邊的通知,保衛處就已經開始做調查和方案了”
李學武先給自己的話做了一個鋪墊,随後看向對面的谷維潔說道:“但谠委這邊的步子有多大,我不知道,也就不敢将這個計劃做出來”。
“唔”
谷維潔聽了李學武的解釋也是點點頭,說道:“知道你在忙,沒想到已經開始這方面的工作了”。
給了李學武一個台階,谷維潔繼續說道:“保衛處和武裝部的合并勢在必行了,無論是上面的指示,還是咱們廠辦公的實際需要”。
說到這裡,谷維潔看着對面眯着眼睛的李學武說道:“按照兄弟單位的實施方案,一般是由保衛處長來兼任武裝部長的,統籌兼顧兩個處室的工作”。
領導說話都有個但是嘛,李學武這會兒就聽見谷維潔說道:“但是,咱們廠保衛處的崗位比較特殊,董處長需要長期奮鬥在鋼城,你又是第一次主持一個處室的工作”。
“您不用說,我明白”
李學武沒用谷維潔往下說,而是理解地點點頭說道:“對于您兼任武裝部長的意見我是贊成的,我自己的工作确實忙不過來,如果可以的話,這個副部長我都是可以讓出來的”。
谷維潔說的那句話李學武當然知道她要往下說什麼,但不會讓她說出來的。
所以這會兒直接把谷維潔的話截住了,反倒順着谷維潔的話講了自己的困難,也用“撂挑子”的話反将了谷維潔一軍。
谷維潔的話裡沒有解釋和緩和的意思,李學武的話裡也是沒有理解和認同的意思。
兩人各執一詞,從兩個方面将武裝部的事情頂在了一起。
按照谷維潔的意思,李學武作為保衛處的副處長來全盤接手武裝部是不合适的。
她一方面是擔心李學武接不下這個攤子,另一方面她也是想着用武裝部的人事來撬動一下軋鋼廠的權利。
她剛來,當然希望快速打開工作的局面,現在這麼大的人事變動,谷維潔哪裡會放過這麼一個契機。
這次的合并工作是她,也是谠委插手保衛處的最佳良機,楊元松那裡作為一把手也是願意看見這種局面的。
但李學武不願意,誰都不願意在自己的頭上按一個管事的婆婆。
倒不是李學武想要脫離組織,這是兩個意思。
李學武不想自己的保衛處被攙和進來沙子,他不确定這次合并過來的人裡有沒有不聽話的。
其實也不用想,隻要谷維潔兼任這個武裝部長,那合并以後,她就會對保衛處這邊有特别大的影響力。
一套人馬,兩塊兒牌子,到時候誰也說不清誰是誰的人了。
李學武打下來的江山還能叫人家白白得了去?
所以李學武對谷維潔的目的一直持懷疑态度,現在直面谷維潔,李學武也知道了她的态度。
“學武同志,我希望你能理解谠委的難處”
谷維潔當然不願意李學武卸任這個副部長,他要是撂挑子了,難不成武裝部的事情真的讓她這個副書記去幹嗎?
那不成大笑話了嘛,她是來幹副書記的,不是來幹武裝部長的。
所以這會兒也是勸李學武配合她的工作,打的也是感情牌。
“你的能力谠委這邊的領導是有目共睹的,對你的工作我們也都是信任和支持的”
谷維潔看着李學武,苦口婆心地勸說道:“就像你說的,我們也是為了工作,不然我又何必兼任這個武裝部長呢?你說是吧?”
“嗯嗯,我理解”
甭管谷維潔的意思到底是什麼,李學武現在就是一個理解的态度。
我理解,但是我不願意。
谷維潔也知道李學武可能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和目的,但她是領導,她要開展的工作,作為下屬的李學武就應該是配合的态度。
總不能她這個副書記來配合一個副處長的工作吧?
所以這會兒給李學武解釋了一下,又象征地安撫了一句,便想着把合并工作重新拉上正軌。
“你先把你的意見說說,咱們通個氣兒,行成一個意見,再拿到谠委會上過一下”
“嗯嗯”
李學武眯着眼睛看了對面的谷維潔一眼,随後打開了自己帶來的文件往對面推了推。
“這是我先前準備的合并方案,您看一下”
說着話放好了文件便收回了自己的手,翻開了面前的筆記本,找到了先前做記錄的那頁。
“哦”
谷維潔見李學武配合,臉上也是露出了微笑,這笑面虎也不像是傳說中的那麼不好相處嘛。
大家去快可以試試吧。
】
雖然現在看得出李學武有情緒,臉色也不是很好,但隻要配合自己的工作……
谷維潔心裡想着自己制服了這頭笑面虎,手上把李學武做的方案翻開了。
光看大面兒,洋洋灑灑地寫了不下幾千字,好幾篇兒啊。
中間還有一些組織結構圖,讓人看見圖表和文字的結合很是舒服。
但一看裡面的文字和合并意見,差點沒把谷維潔的鼻子氣歪了。
這特麼是故意的吧?
李學武也是損,你不是想插一腳嘛,行,給你。
但隻要你把腳插進來,我就給你敲斷了。
李學武所設計的合并方案是将武裝部整體挪移至保衛處,但都獨立部門存在。
就是不與原來的保衛處相接觸,還要把武裝部原來的部門領導全都做調換處理。
也不多,三個正科,六七個股級幹部,李學武有的是地方安置他們。
但要是這麼一來,武裝部就真的被李學武砍斷手腳了。
那些人也都得把辦公室坐穿了,都不會沾着保衛處半點兒便宜。
當然了,李學武不可能直接把自己的這種目的表現出來。
在部門設置上面,保衛處也是成立了一個綜合訓練科,不過不在軋鋼廠,而是在紅星村訓練場。
好麼,這一下子給這些人支到大山裡去了。
谷副書記想要聯系都聯系不到,還有個屁的影響力。
在部門合并上面,李學武也是别處心裁地在兩個相關科室下面成立了新的股級單位。
這意思就是按照谠委的決定,将武裝部消化掉,權利也都分解掉。
這跟谷維潔的意思恰恰相反,她是想着部門整體合并,在領導武裝部開展工作的時候又能影響到保衛處的人的。
畢竟她是副書記,李學武隻是一個副處長,到時候保衛處的人該怎麼選擇,不用猜。
現在看到李學武的方案,谷維潔捏着文件頁的手指都有些白了。
豎子!爾敢……
“學武同志,這……”
谷維潔皺着眉頭将手裡的文件合上,擡起頭看着李學武問道:“這樣做是不是會影響到武裝部的戰鬥力?”
說着話,也不等李學武回複便自顧自地說道:“谠委的意見是合并部門,不是裁撤部門,你這樣做,會影響團結的”。
“呵呵呵”
李學武笑了笑,并沒有直接回答谷維潔的話,而是眯着眼睛說道:“我就說我站的位置低,看的不全面嘛,所以提出來的意見也是不中肯的”。
他也是沒給谷維潔留面子,将手裡的鋼筆放了下來,把本子上的意見直接亮給了對面的谷維潔。
這是在提醒谷維潔,他李學武不會在這個事情上做任何的讓步。
但李學武嘴上是不能直接說硬話的,畢竟旁邊還坐着一個秘書呢。
更何況對面的是一位女領導,該有的涵養和素質還是要有的。
不能讓谷維潔或者從這間辦公室裡傳出任何關于李學武個人問題的言論。
“畢竟是一家之言,且我也是剛剛接手保衛處,要不我給文學書記打個電話,請他回來主持大局?”
這卻是李學武又在将谷維潔的軍了,你不同意我的意見,那我就請董文學回來跟你掰扯。
董文學回來的意思就是這個武裝部長就得交給董文學了,到時候怎麼合并就不是這邊的意見了,完全可以是保衛處定方案,直接上報到谠委。
這可要把谷維潔氣到了,這小子怎麼這麼難纏呢。
剛才還在心裡誇他呢,她也是對李學武這麼留神、那麼留神,沒想到李學武還是把她帶到死胡同來了。
“李副處長,這件事情沒必要變動文學同志的工作安排吧?”
谷維潔看着李學武說道:“我看可以按照對應的部門直接進行合并嘛,到時候再對人員做細微的調整”。
“谷副書記”
李學武皺着眉頭直接反駁道:“我認為這樣武斷地合并并不妥,這才是降低兩個部門戰鬥力的方案”。
谷維潔也是被李學武的話給噎了一下,但當領導的都是有涵養的,這會兒示意李學武繼續說。
李學武則是很直白地說道:“我的保衛處增員都是不敢直接往裡面攙和新人的,這機關的情況更加的複雜,更加的不好處理”。
說着話還微微低頭,身子前傾,用略微低沉的語氣說道:“這樣做反而會産生不團結的因素,給我後續的工作會帶來協調上的影響”。
其實這麼說也沒錯,兩個處級部門合并哪裡是簡單幾句話就能說得清的。
隻不過是兩人所站的角度不同,看待問題的方向也是不同的。
坐在一邊的秘書也是感受到了兩人的意見不統一,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站起身去給兩人續水。
谷維潔是領導,說的話是有壓迫性的,是有強硬的态度的。
而作為下屬的李學武雖然沒有句句都是頂着來,但每一句都将谷維潔的話給駁斥了回去。
秘書能明顯地感覺到李學武對保衛處分土必争的态度,看來谷副書記要打開局面是很難了。
這些新來的領導裡面,隻有這位谷副書記進入工作狀态最快,工作起來也是最認真。
三樓的這些辦公室,就屬這邊進進出出的幹部多。
當然了,這也跟谷維潔是谠委這邊的常務副書記有直接的關系。
但像是李學武這樣,直接在辦公室裡,跟着她直接放對的,迄今為止還是一個都沒有的。
李學武看了看對面抿着嘴不說話的谷維潔,也是把自己的情緒收斂了一些。
畢竟是領導,還是一位女同志,這下馬威給的太狠了會讓機關單位裡的人說自己不好相處的。
李學武還是很在乎自己在軋鋼廠這邊的名聲的,不能給大家留下一個霸道的印象。
說是領導,其實谷維潔也才三十多歲,瘦瘦的,容長臉。
可能是長時間作為學院領導,身上帶着一種書卷氣,也帶着濃濃的院校領導的風度。
今天屬實被李學武這種軟硬不吃的幹部給上了一課,至少現在谷維潔沒有處理李學武的辦法。
其實也不能怪李學武,先前谷維潔找談話的幹部跟她又沒有利益關系,當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要是像涉及到李學武這樣情況的她早都遇見難纏的了。
李學武自覺的就夠有涵養的了,至少不像是軋鋼廠的一些幹部,現在嘴裡還帶着打江山時候的毛病。
蠻荒時代,個人英雄主義總是在奮鬥曆程中特别的顯眼。
也就造就了一些獨立、霸道的人物性格。
李學武在參加會議的時候就不止一次地遇到有領導罵街。
多難聽的都有,也不是一個兩個的,普遍存在這種問題。
聽說,也是李學武聽說的,現在上面的開會也有這種情況。
當然了,李學武不覺得這是什麼好現象,至少是不尊重工作嘛。
要說這些人能不能改?
那李學武咋沒聽過有人在會上跟他罵街呢?
因為大家都知道李學武的臉特别的酸,你敢罵他,他敢開槍打你。
所以不是這些人不能改,是這個時候要求的并不是那麼的規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