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
虞寶意攥住手機抵着下巴,繞着車身來回走了不知多少圈,好似想打給誰,可遲遲沒有動作。
此刻距離阿麗米罕奶奶留給她們采訪的時間,已經過去大半個小時,還有二十分鐘,展覽會即将開幕。
她們沒機會了。
衆人心裏清楚。
祁哥也講了緣由。
阿麗米罕奶奶的後輩們都是艾德萊斯絲綢編織手藝的傳承人,可地處偏遠,在以絲綢為名的一帶上,競争力最多與他人平分秋色,完全不到找不到替代品的地步,加之近兩年旅遊業又遭受重創……
“左菱,鋒哥,我們走吧。
”不知何時,虞寶意停了下來,站在後座車門旁,語聲平靜無波,完全不像剛被人截了胡的模樣。
“就這麽走了?”杜鋒忿忿不平,“哪怕不計較阿麗米罕奶奶不守承諾,也不瞧瞧截胡那人何方神聖?”
衆人在毫無遮擋的展覽會門口幹站了大半個小時,早已曬出一身薄汗,虞寶意給一張紙疊成長方形,往額頭上摁了摁,口吻則更加無所謂了:“是誰不重要了,奶奶選擇了那些人,說明把這種絲綢推廣出去,給子孫們讨個鐵飯碗才是最重要的。
”
“咱們也可以啊!”
“沒人家來得直接,見效快啊。
”
不知怎地,在一旁默默察言觀色的左菱感覺虞寶意知道裏面那人是誰,且不是不想親自瞧上一眼,而是提不起這個勁。
“他們有錢,涉獵多,渠道廣,換我我也這麽選。
”虞寶意俏皮地眯了下眼,仿佛在開玩笑,說完後自己鑽進了車裏,還朝外頭高聲招呼着,“上車吧,當放半天假了,好好準備下午的拍攝。
”
總制作享有一個節目組的最高話語權,盡管她常常将權力下放給總導演,但這種時候,并沒有左菱提出反對意見的空間。
兩臺車就這麽打道回府,好似隻是經過展覽會門口,連一抹影也沒留下。
回去後,虞寶意如常過問下午的拍攝準備工作,也不再有攥着手機發呆,仿佛想打給誰的走神動作。
她想過,告狀而已。
後來覺得沒什麽意義,她也不是非要這段采訪不可。
哪怕非要不可,她也隻想通過自己來解決,而不是依靠遠在千裏的那人。
下午,來到艾德萊斯絲綢展覽會人流量最大的時候。
整個節目組分成了幾個小組,各司其職,一波去做街頭采訪,一波跟随嘉賓,剩下的人分別負責采景、調度、推進腳本上的固定流程。
其實到這種時候,虞寶意是最閑的,相反左菱滿頭大汗,幾組人的進度得随時報告、了解,她還得顧着嘉賓這邊的拍攝,保證不出任何差錯。
虞寶意随便找了家茶館,坐在外頭攤口處,要了杯熱茶。
喀什是一座風沙感很重的城市。
哪怕在城市中看不見沙漠,可仿佛也能感受到幹燥的黃沙刮過面龐的粗糙。
每個人的皮膚上都似附着着沙礫,但不會顯髒,反而有種類似晌午日頭的直接熱烈的赤誠。
茶水也是,不順滑不細膩,甚至不夠香。
但就是解渴解乏。
虞寶意用掌根支着臉頰,目光沒有固定的焦點。
人潮中偶爾會出現一個扛着攝像機奔跑的工作人員,略顯慌亂,但仍舊是擁擠混亂中的有序。
而視野經常會被日光曬得起了重影,每逢此時,她就會輕揉兩下。
揉完數不清的第幾次,眼神不由自主望向遠方,卻在路徑中途被強行截下,有明顯的頓挫。
但虞寶意神色毫不意外,半阖着眼,等來人一步步走近。
那一身闆正的黑西裝,在一衆民族特色服飾中,分外格格不入,好像他走在了這座風沙舊城的未來之中。
卻不知要走多少步,才能趕上這個人的時代。
虞寶意站起身,卻不作對方希望看見的她誠惶誠恐的模樣,表情和方才看路人并無區別,“Uncle,如果你想穩我,應該系我去上門拜訪。
(如果你想找我,應該是我去上門拜訪)”
“如果你真想見我,早上我就會見到你。
”
霍啓裕不問有沒有人,直接于她對面落座,顯然在暗處觀察了一段時間。
他從茶盤裏翻過一隻倒扣的茶杯,呈弧線傾落的茶水冒出微薄的白氣,他問:“連争取都不争取一下?”
虞寶意也坐了回去,微低着頭,很淺地翹了下唇角,“Uncle非要截我胡的話,争取好像也沒什麽用。
”
“你可以和那不孝子告狀。
”說到這,霍啓裕似乎因為不想看她而側過了頭,鬓邊藏了幾絲白,“至少那位老人會多給你三十分鐘的時間。
”
她不接這茬,舉重若輕地回應:“都纾尊到這邊陲小鎮了,Uncle,我看得懂局勢。
”
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