價值
過了幾日,一個包裝簡陋的盒子出現在虞寶意家門口。
打開以後,那枚胸針靜靜躺在手心上。
盒子裏沒有留言,沒有別的可以追溯的痕跡,有點灰黏着指腹,可能在抽屜裏放久了。
但從包裝上看,應該來自沈景程。
虞寶意從未想過要回這枚胸針的原因是,她覺得出事以後,沈景程會賣掉,雖然也值不了多少錢。
原來他沒有。
在最困難無助的時候,他也沒有賣掉前女友十八歲時候的第一件作品。
唏噓、感嘆、遺憾,通通都沒有。
隻是她想到這點,難免回憶起從前共同擁有過的時光。
關知荷說她當聖人,哪怕她當真是聖人,那時的沈景程,也是值得一渡的。
“Baby,這個要收進行李裏嗎?”
梁思雪的聲音遙遙傳來,她轉身,看到人從房間門口探出頭,手裏還舉着說的東西,應了句,“你放着吧,我來收拾。
”
“你真的這麽快就要回南城了?”梁思雪不死心,想要虞寶意再多待幾天。
“對啊。
”她也有點無奈,但更多的是迫不及待,“左菱也讓我別回公司呢,我見完那邊的人,可能還會回香港吧,再說。
”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見家長失敗了呢。
”
“那也沒成功啊。
”
虞寶意心情很好地回答道。
的确見了,也的确沒成功。
黎婉青比她見過的所有夫人太太們都溫婉優雅,待人禮數周全,令她如沐春風,沒有産生一絲一毫的局促或不自在。
可正因如此,她看不穿黎婉青的态度。
像今天來的人,是她,是薛崎茵,是香港任意一個女人都無所謂。
黎婉青對她的職業很感興趣。
港臺的綜藝節目一向尺度大,無厘頭,主題就是搞笑,沒想到一個服務于娛樂的職業,也可以做到往自己的節目中傾注思想與追求。
至少這點,虞寶意肯定,黎婉青是欣賞她的。
但後來,就沒有那麽相談甚歡了。
其實她很不願意回想當日的細節,隻因那個與父親對抗,比她見過的任何時候防線都要堅固、尖銳的霍邵澎,陌生得很。
霍啓裕是後面來的。
不請自來。
“虞小姐又幾有心啊。
(虞小姐還挺有心)”看完她帶來的禮物,霍啓裕做出态度不明的評價。
她送了黎婉青一張香港某離世歌手的絕版碟片。
真正意義上的絕版,存世量就這麽多,歌迷們早就搜羅得幹幹淨淨,如今有錢也買不到。
但她之前和那位歌手的經紀人有過兩三回往來,當作禮物送給她一張,一直放在房間的展架上珍藏。
虞寶意滴水不漏地回了,可霍啓裕像要故意難為她,從頭開始問她姓甚名誰,有無兄弟姐妹,家中父母親做什麽,她又做什麽的。
直到霍邵澎強硬叫停了這個不尴不尬的問答環節。
“這是茶樓,不是面試。
”
“面試也要看虞小姐的簡歷能不能過第一關。
”繞了一個大彎,霍啓裕總算抓到他坐不住的時候,“如果第一關都過不了,也走不進霍氏的面試間,除非有人非要開後門。
”
他和霍邵澎分別坐在一張大圓桌的對角,目光筆直而無折衷,“這種員工,我不會用,也瞧不起。
”
“我的人,不需要勞煩爸爸考慮會不會用。
”盡管語句中無僭越的用詞,可組合起來的意思已經變味,“我會負責到底。
”
“來,嘗嘗。
”忽然,黎婉青給她夾了一個蝦餃,皮薄如水晶,包裹着蝦肉厚大,“香港那麽多家茶樓,這裏的味道是最好的,Terrance爸爸曾說把那位廚師要回家,開幾倍薪水都行,我拒絕了,你知道為什麽嗎?”
虞寶意嘗了一口蝦餃,味道果然鮮美過人。
“霍夫人心慈,應該是考慮到,那位廚師可能中意有更多食客品嘗他的手藝,而不是為一個人服務吧。
如果非要局限于一個客人,豈不是暴殄天物了?”
不說對錯與否,黎婉青擡手又給她夾了一塊,“好吃吧,再吃一塊。
”
“多謝夫人。
”
許是聽出妻子的言外之意,霍啓裕頓了片刻,又抿了口溫熱的茶水,可開口還是不太中聽的話:“既然沒跟那位主廚談過,那興許人家就是瞧得上霍家這份薪水呢?”
話點到這,虞寶意也有點惱火了,但還不到發作的地步。
霍啓裕很傲慢,盡管可能是這些豪門話事人的通病。
“沒了這份薪水……”霍邵澎用了一種漠然的語氣,和霍啓裕争鋒相對,“人是活不下去嗎?”
霍啓裕笑了兩聲:“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在烏煙瘴氣的廚房從早做到晚,活得下去,卻活不好,有什麽作用?為霍家做事,可以當他更高的追求,但若想站到臺前,就違背了廚師的本分。
”
這段話,比虞寶意聽過的所有風言風語都來得更難聽。
她不是第一次見霍啓裕。
在電視上,這位中年男人示外的形象永遠西裝革履,梳着一絲不茍的短發。
腕間有一隻銀表,曾經有媒體将鏡頭對準放大,看清了透明表盤上縱橫的那幾道剮蹭痕跡。
不多,但總會給人不精心保養的印象,如果是普通人,可能會考慮把這隻表換掉,但霍啓裕一遍遍戴着它,出席各種重要場合。
後來,人們從一家世界頂級的手工腕表品牌官網上找到了表的來源。
是如今早已西逝的品牌創始人,所做出的第一隻表。
歷任主人可能追溯不清了,但上一任主人,是霍禮文。
看到這條新聞時,虞寶意已隐隐感覺出霍啓裕是個什麽樣的人。
尤其在他的發言始終彬彬有禮,滴水不漏,又拒人千裏時。
目下無塵,淩駕于人無形的傲慢。
他完全不在乎一件無價的物品上出現破損的痕跡。
物品本身夠珍貴、稀缺,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