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說下去。
不是故意吊胃口,而是蕭正霖同她說的一些話,很合此時氣氛地浮上腦中。
他曾說,Terrance和Bowie,同他們兩個不一樣。
更準确一點,是霍邵澎這個人,和他自己,和香港那些花花公子完全不同。
那刻,蕭正霖興許想拿來自嘲,可因為梁思雪過于在乎虞寶意,話語中的另種意思被她深深記住。
“Miriam,我媽媽找完你,老實講,回到家我都不敢問她說了什麽,怎麽回事。
可這件事如果放在Terrance身上,他會加倍報複他爸爸,別看人和和氣氣的,以為他做不出。
”
當時,梁思雪想打探多一些關于霍邵澎的事情,以退為進地說:“可我不認為,在他心中,Bowie值得他做這種事。
”
惹得蕭正霖哈哈大笑,用一種你不懂了的眼神望她,“我一開始,也這麽以為的。
”
兩件付出時間、心血、代價程度不一樣的事,在某些人那裏,是一樣的價值。
正如好早好早那夜,他以為霍邵澎帶彼時還是別人女友的虞寶意出現,出自一時興起,難真,更難成。
可蕭正霖當時也疏忽了,他從未如此做過。
後來才想明白,這種人主動走出的第一步,即預兆着會向她走完剩下的九十九步,哪怕最後一步需橫跨天塹。
當然,不管對方自願與否。
他的一時興起,就是漫長而乏味的一生中,為數不多的全部真情實意。
山井鎮除了留守居民加上趙家人,如今路邊全是攝制組的人。
她們散步一樣走得慢,偶爾會引來工作人員側目。
虞寶意心想,那邊有兩位導演鎮場,不需要制作人時刻緊盯,于是幹脆拿來兩張凳子,帶梁思雪坐到路邊一個人去樓空的攤子前。
“Baby,我和你是兩個極端。
”梁思雪嘆了一長聲不符合她這個年紀的氣,“這麽多年,我做過太多事後後悔的事了,所以我想讓你人生的每個決定都完美無憾,可我現在想通了,根本不可能的。
”
虞寶意抽過那把扇子,換自己給梁思雪扇風。
“可比起事後後悔,我更想你當下無悔。
”梁思雪靠到她肩膀上,“霍邵澎不可能是你的良配,可你能昧着良心說,你不喜歡他嗎?”
更早之前,她還在為這個問題遲疑着。
發問的對象是梁思雪,終于為她這段時間積郁在心中的困惑找到坦然承認的發洩口。
她說:“我不能。
”
進來久了,身體感受到四面環山的清涼溫度,梁思雪按下那隻溫和扇風的手,微微用力攥緊。
“那就不要後悔。
”
-
一晃半月過去。
虞寶意完全見識到了趙家人,尤其是趙友昌手藝的出神入化。
虞家做鑽石,也有自己的加工廠,所以她對手藝的觀察與敏銳度深于旁人,尤其是玉這種,一半靠原生種水色,一半靠雕工的寶石。
有時候粗劣的雕工,會直接毀掉一塊好玉。
她對準陽光,舉高手上一塊不動明王主題的人物玉牌,繁複到令人咋舌的雕工,巧妙利用到翡翠上為數不多的翠色,又掩蓋了裂紋、棉絮等表現不佳的地方。
“真好看啊。
”她還忘不了趙友昌屋子裏那個驚鴻一瞥,料不抵工的翡翠擺件,“趙爺爺,您這個手藝以後如果不雕了,那是我們的遺憾。
”
趙友昌很少露面,和虞寶意聊天也避開了那些無處不在的鏡頭。
“這塊牌子送你吧,小意。
”
“那我怎麽好意思繼續看您私下的存貨,不過這個牌子我真有心要,您開個價吧。
”
她想送給虞海和,再給關知荷葉也挑幾件。
而且她還有一個大膽的想法,也許需要回港一趟和父親哥哥商量。
趙友昌朗聲大笑,“你幫了我們趙家這麽大忙,我還擔心沒禮回給你呢。
還有小意,你之前說的那隻碎掉的镯子——”
“寶意!”
“爺爺!”
文殷和趙玉顏兩道女聲幾乎重合,同時響起。
先跑過來的是趙友昌的孫女趙玉顏,她先看了虞寶意一眼,才強忍慌張地同自己爺爺說:“那幾個人的車又進鎮了,剛停好,都大半個月沒過來了,爺爺……”
“別慌,別慌。
”趙友昌知道孫女口中的“那幾個人”是誰,“我去瞧瞧,看他們又來耍什麽嘴上功夫。
”
虞寶意旋即跟着起身,“趙爺爺,是……是想收購這塊地的人嗎?”
“對,上一次他們連我門口都進不去,敢進來我就潑水,才被我趕走了,沒想到還敢來!”
她不由自主跟在趙友昌身後,又不确定自己該不該露面。
霍邵澎身邊見過她的人不多,但她不确定來的人裏,有沒有認識她的。
而且這件事……
她硬瞞,已瞞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