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勢
車停在一座枯幹的雕塑噴泉旁邊,四面八方皆連通了車道,似乎是一個掉頭的位置。
虞寶意落了點窗,放任早秋的夜風徐徐灌入車廂內,連同漸弱的蟲鳴,仿佛那是來自盛夏最後的禱告音。
聽了許久,久到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竟然真就坐在車裏紋絲不動等了半個小時,放棄了再找一找的想法。
人沒有超能力。
但當迎面而來的光潮從外漫過引擎蓋、擋風玻璃、方向盤,到她的手上、身上,直至眼睛,她看清那臺車的同時,也知道裏面坐着誰了。
有些忍不住懷疑,霍邵澎有超能力。
她沒形容過自己在的位置,畢竟那座噴泉,她一路駛過來,見了不下五座。
Florence率先下車,“虞小姐,晚上好,車就交給我吧,我幫你停好。
”
下來後,虞寶意略微有些局促地站在車邊,凝神盯住勞斯後座車門從微敞,至打開到視線不受阻擋。
這下,她才完全看清那人的側顏。
當光熄下,他幽深的眉眼似乎是另一個世界的一汪月。
“帶你回去。
”霍邵澎站定于她眼前,“認認路。
”
虞寶意笑了笑,“走回去嗎?”
下一秒,修長分明的指骨已經探入她手心,用力牽住。
同他一起時,虞寶意常常聯想到小時候看的TVB電視劇中,那些出身良好,待人彬彬有禮,溫文儒雅的貴公子。
當時,香港的風氣雖已經先大陸一步與世界接軌,但遠沒有現在的開放、快餐。
那會,有錢人認真追女孩子時,也會考慮請她吃一碗路邊熱氣騰騰的咖喱魚蛋,捧着邊吃邊回家,開心得像擁有了一筆新的財富,名為回憶。
像現在這樣。
明明世界之外還有無數狼藉,但她和他都有閑情逸緻,陪對方走完一段回家的路。
虞寶意想,等到該離開那日,她也擁有了好多好多筆財富。
足夠了。
“大少爺。
”李忠權早早候在門口,見兩人牽着手回來,不禁欣慰一笑,“虞小姐日後若想過來,叫我去接你就是。
”
虞寶意不好意思地撓了下太陽穴,“我現在認識路了……應該。
”
“廚房溫了點湯,我去給你盛。
”
“送去書房吧。
”霍邵澎補充了句。
他沒松開手,于是,虞寶意隻能跟進他的書房。
那碗湯到最後也沒送進來,可能權叔認為,多溫些時候也無所謂。
“想清楚了嗎?”他開門見山,不預備同虞寶意兜一點多餘的圈子。
她咬了咬下唇,“霍生,要麻煩——”
“不麻煩。
”他坐到她身邊,“小意,我做的事情是讓你解氣,不是為了給你添心理負擔的。
”
她是一個“斤斤計較”的人。
不好說是她性格本就不愛欠人情,還是不愛欠他一個人的人情。
這樣既好,又不太好。
他總想她過得理所當然一點,而不是把所有來自他的幫助或贈予,都當作明碼标價的事物。
畢竟外面那麽多人,排着隊明碼标天價,到他眼前,也隻有竹籃打水一場空的結局。
他的視角,無法理解虞寶意的惶恐。
她不是矯情,更不是別扭,而是她開始嘗到關知荷口中的甜頭。
那些要她融入更上一個階級,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諸如此類的理由與甜頭。
她在警惕自己的“成瘾性。
”
可已然坐到霍邵澎身邊,虞寶意就決心暫時不顧忌這些,哪怕屆時要面臨戒斷反應。
“霍生,你可以幫我嗎?”
“當然可以。
”
“我要宋青可和那個康總一拍兩散,還要他們兩個付出代價。
”
她生怕自己要得過多,用了籠統的字句形容。
可霍邵澎耐心地問她:“什麽代價,小意。
”
什麽代價。
關于宋青可,她構想得還比較清晰,可那個策劃一切,堪稱罪魁禍首的康老闆,毀了劉惠玲幾件傳家作品,她恨得更是牙癢癢。
但她不通生意經,不知道怎麽才算他付出了代價。
霍邵澎給了她些沉默與思索的時間,最後提燈給她點明前路,盡管有些不符他在虞寶意面前一貫的作風。
“聲名狼藉,傾家蕩産,妻離子散……死不足惜。
”
“什麽?”虞寶意被最後一個詞吓了吓。
可他僅笑了笑,“随你選。
”
随她選,怎麽解氣怎麽來。
幸好虞寶意沒讓他自行發揮,畢竟他做的隻會比葉若蘭過火,甚至親手燒出一把火。
而那邊,宋青可還在勸慰秦書遠放寬心。
她喝紅了臉,好似真燒起了一把火,火光明滅不定地映在自己臉上。
“秦總,你幹嘛還這樣愁眉苦臉?你看看那個虞寶意,現在節目還拍得下去嗎?她不一樣要賠贊助的錢!我不好過,那就誰都別想好過!”
秦書遠一杯酒接一杯酒地灌,悶聲不言。
宋青可單獨開了個包廂同自己這位老闆吃飯,她無所顧忌地将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