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意急匆匆地走了,後面也沒留意到霍邵澎走沒走,幾時走。
後來又忙于處理醫院、現場、警察多方的事情,那臺車幾時來的,更是沒留意到了。
她朝那個方向走了兩步,司機識眼色,主動下來,替她打開車門。
“霍生。
”
“吃飯了嗎?”
虞寶意定睛望了他兩秒,沒有坐正的身體倏然傾過去。
抱她的動作幾乎同一時間,霍邵澎看進她眼中時,已知道她下一秒要做什麽,需要什麽。
“好累啊。
”聲音悶在他胸膛前。
她極少說這種話。
“需要幫忙嗎?”
霍邵澎很難蓋棺自己到底擅不擅長安慰人這件事。
他通常會傾向于直接解決對方的煩惱,可他在虞寶意這既常常碰壁,又常覺輕易。
畢竟她需要的安慰,隻是一個擁抱而已。
不知是她自己不願回答避開,還是當下想傾訴的不是這些。
“我隻想好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怎麽就這麽難呢。
”虞寶意貼着他胸膛,微睜的眼下一秒好似就要閉上,“以前學珠寶設計,為了找靈感和素材,我看了很多相關的紀錄片,慢慢就接觸到了一些非遺,還跟人學過點皮毛。
”
“這麽多工藝、技術、制法,他們的失傳其實是有跡可循的。
學習、投入成本高,流程冗長,收益過低,可替代性太強,所以,從現在某些隻講究高效益高回報,說難聽點就是唯利是圖,從他們嘴中,這些東西的淘汰理所應當。
”
霍邵澎鼻尖抵着她發心,還是昨夜抱她去洗澡時用的洗發露香氣。
他低聲應:“小意,唯利是圖沒有錯。
”
虞寶意這才發現,她的形容未免太過具體。
她難免想到山井鎮那件事,到現在,她還沒問霍邵澎,也囑托了那頭的人暫時不要将拍攝的事情透露給別人知道。
“是沒有錯。
可總得知道,我們是怎麽來的吧。
”
虞寶意放任自己陷在一個唯利是圖的男人懷中,講起自己浪漫的理想主義。
“我的力量不足以為他們找到傳承人,可留下和記得很重要。
也是因為這些手藝人,一代一代的記得,我們才能看清以前的路,不是嗎?”
“如果連怎麽走過來的都忘記了,我們的未來就像沙子堆的塔,風一吹就散了。
”
她的固執,說開了,也就是電視上那些偉光正到聽來令人覺得乏味的話術。
在這個瑰麗花哨的時代,無聊得像一杯白水。
可奈何就是有虞寶意這樣的人,将其奉為太陽。
她是太陽光照下肆意生長的一株草、一枝花、一片葉、一陣風,或者一陣香氣。
虞寶意的話沒有說動他,霍邵澎心知。
可他又恍然,自己為什麽會鬼迷心竅,就同她走到這裏了。
人會下意識靠近有生命力的事物。
何況是她這樣長袖善舞的人,底下藏着一顆笨拙又至真的心。
無聊得像一杯白水嗎?
可白水澆到土裏,會養育出一整個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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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虞寶意還是沒有走霍邵澎這條捷徑。
她無比知道,隻需要一問,他就會給她答案。
她原決定沉下心來等待警察的調查結果。
誰知沒過兩天,一直同她在微信上溝通交流的警察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話,甚至字句中有勸她放棄的意思。
那日,虞寶意在醫院陪劉惠玲,因為對方的敷衍态度,逼不得已走出去,避開老人打了個電話。
回來後,劉惠玲拄着拐下床,“小意啊,別動氣,我沒事就行,家裏那些木頭燒了就燒了。
”
她剛剛忍不住提聲質問了對方兩句,還是被聽見了。
“隻可惜我雕的玩意兒不是石頭,那可是燒不掉,也搬不走的東西。
”
這句話,便像話中有話了。
虞寶意也聽懂了那頭的暗示。
意思這件事她再追究,也很難得到滿意的結果,有“石頭”攔着。
其實動手的人抓到了,可查過人查過戶口查過關系,都是些混跡在街頭巷尾的爛仔,哪兒有錢往哪兒鑽。
事再麻煩,給錢就幹,封口同理,總有出來的一日。
探望完劉惠玲,梁思雪挺着開始顯懷的肚子,親自開車來醫院接她。
“怎麽樣啊那邊。
”
“讓我簽字,錢賠不了多少,那些男的掏空身上口袋估計都湊不出一盒煙錢。
”
梁思雪啧啧搖頭,“我覺得左菱分析得很有道理,百分之八九十都是那女人幹的,至于又搭上了哪個大款給她撐腰,不重要啊。
”
作為唯一清楚她和霍邵澎關系的知情人士,梁思雪坐擁上帝視角。
她根本不擔心非要刨根究底的虞寶意會不會吃什麽虧,隻擔心時時習慣做人留一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閨蜜,願不願意動用霍邵澎這尊大佛。
梁思雪驀地揚唇一笑,“Baby,誰又顯赫得過霍家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