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聲音聽上去自如一點,“你在香港待過這麽久,認識的人肯定比我多,有機會的話,還得靠你多多提攜。
”
葉若蘭昂了下下巴,尖尖翹翹,有輕微內收的弧度,“沒答應你呢,就提攜上了。
”
虞寶意不為這句話感到尴尬,大方從容地保持微笑。
她見人沒被自己這句話唬到,也就卸下滿身架子,“你說的呢,我有點興趣,但興趣不大,談投資的話,企劃案帶了嗎?”
“帶了。
”
虞寶意準備完全,花了幾分鐘來回,從車上取回企劃案。
盡管葉若蘭是那種一眼不好相處的美人,但四十分鐘的接觸下來,虞寶意發覺她耐性充足,很少打斷,不過看她的時間比留心項目細節的時間多,偶有幾次,虞寶意對上她直白的目光,都不自覺閃躲。
九點半後,室內歡笑聲從低調到顯露張揚,像把不同的酒混在一起,催發出了人性中的不同面。
葉若蘭掩着嘴打了個小哈欠,半眯着眸,“我累了,今天到這兒吧。
”
虞寶意沒聽出她态度,但也知過猶不及,“Jessica,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
說走就走,不見任何拖沓姿态。
她收拾好帶進來的東西,向葉若蘭略微颔首,轉身離開。
葉若蘭也不如虞寶意所說好好休息去了,身體斜斜倚着靠背,眼皮看似困倦地半阖,可仔細一瞧,沉靜而清明。
虞寶意有本事找到這兒來,又沒要她的聯系方式,更沒要她助理的,哪有半分談合作的姿态。
是确定,她一個從不往娛樂圈湊的投資人,有能力找到她一個小小制作人嗎?
通過誰呢?
葉若蘭勾唇的弧度再度上揚。
她翻過桌上手機,找出一個久未聯系的電話號碼,果斷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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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寶意确認南城那邊前期準備工作順利推進中,便放心在滬城待下幾天,期間梁思雪獨守空閨大喊無聊想過來玩,被她用嚴厲的口吻按下。
醫生說她身體素質不是很好,導緻胎兒懷得也不是很穩,最好靜養。
“你要無聊,我讓霍生請你吃飯?”虞寶意陰恻恻地“威脅”她。
“虞寶意,你什麽意思啊!”梁思雪仗着她租的房子沒有鄰居,大喊大叫,“我現在最不想見的就是這些纨绔公子哥!你還要讓霍邵澎往我臉上湊,存心找我不痛快是不?”
“沒有沒有,你別亂跑就成。
”
她哪真能讓霍邵澎請梁思雪吃飯。
梁思雪靜了幾秒,提回正事:“葉若蘭那邊還沒給你答複嗎?”
“沒有。
”
“那你有答案了嗎?”
“……”
虞寶意單手拿起桌上那杯溫茶,走到酒店房間的落地窗邊,極目眺向遠處屹立的東方明珠塔,晨霧尚未散盡,天幕灰蒼蒼的一片。
“我沒有。
”虞寶意說。
“但葉若蘭不認識霍邵澎的幾率很小,你清楚的,Baby。
”
盡管葉若蘭早早遷居滬城,可她在港島,畢竟曾是一位出了名的豔光四射的大美人,絲毫不輸當年仍處在巅峰期的港姐們。
後來,虞寶意旁敲側擊了關知荷幾句,得知葉若蘭離開後的十年內,她與卓家以及卓明峯的父親仍有牽連。
豪門水深,中間彎彎繞繞,虞寶意不清楚。
但按照霍家與卓家的關系,兩人很難稱得上不認識。
如果認識……
“他都能設計沈景程了,多設計你一步,對他這種身份的人來說,又有什麽大不了的?”
梁思雪這句話如同釘子,深深沒入虞寶意心髒的血肉中。
又有什麽大不了的。
可那幾日給她帶來的,是強權壓身時的無力感,好像有一塊巨大的石頭,要硬生生壓斷你的脊椎。
她去過旬星被燒掉的那家鋪面看過,凸出的房梁被燒得焦黑,櫃臺和倉庫裏的鑽石因為高溫全部報廢。
還有關知荷千裏迢迢從滬城帶回的翡翠,被摔碎的那隻镯子……
以及無所不在的……
有人怎麽辦?那晚如果店裏有人,怎麽辦?
一個陌生電話倏然插進她和梁思雪的微信電話中間。
虞寶意看了眼來電顯示,沒有備注,交代了句便挂斷接起。
是葉若蘭的助理。
約她下午帶上合同,到那天舉辦聚會的洋房一敘。
應下後,對方沒說什麽就挂了。
虞寶意既沒選擇給梁思雪回撥過去,也沒檢查早已準備好的合同。
她看着周遭鱗次栉比閃閃發光的高樓,像深冬時節用冰鑿出來的雕塑,倒映出滬城灰茫茫的天空,偶有細小的雲片拂過,猶如海中卷起的一小片白浪。
下午,她輕車熟路地登門。
葉若蘭談不上熱情地招待了她,象征性地掃過幾眼合同,便簽下了名字。
事情比虞寶意預想得要快,也要順利。
“吃下午茶嗎?”葉若蘭邀請她。
合同紙放進牛皮紙袋中,本身的重量輕若無物,可拎在手中又沉甸甸的。
葉若蘭滴水不漏的應付方式,虞寶意還是不敢肯定自己心中的答案。
她應下,葉若蘭吩咐女傭去準備,又帶她去逗了下後院的鳥兒。
虞寶意不知道這是什麽鳥,但漂亮得像披了一副華貴的羽毛袍子,停在枝上,微微偏頭。
葉若蘭随便拿了根樹枝伸進籠裏,“Bowie,這隻鳥漂亮嗎?”
“漂亮。
”
“能不漂亮嗎?接回來後就好吃好喝養着,可惜啊。
”
虞寶意不明所意,“可惜什麽?”
葉若蘭專心緻志地逗弄那隻雀,“可惜到現在它都學不會手養,隻能日日夜夜關在這籠子裏,飛也飛不得。
”
不知怎的,虞寶意心髒倏然變沉,跳動起來仿佛牽扯到五髒六腑和四肢百骸。
“你說,我該不該放了它?”葉若蘭回頭,朝她一笑。
“從小養着,學不會在城市和野外生存,放了它,不是死路一條嗎?”
“你說得對,但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
”葉若蘭把那根樹枝遞給她,“這隻鳥是我從林子裏抓的,沒我之前,它活得自由自在,生存完全不成問題。
”
虞寶意略顯僵硬地轉過身,假裝對其好奇,樹枝伸進籠裏。
“可被我抓回來之後,野性難消,就隻能呆在這兒了,是不是很可惜?”
她聲帶仿佛也挂上重石,“是有點。
”
“可沒有辦法。
”
葉若蘭的聲音從旁側傳來,虞寶意看不見她的表情。
隻覺那句話聽起來,格外陰森帶刺。
“是我抓到它了。
”
積壓的疑問幾乎沖口而出,女傭卻恰好出現,提醒道下午茶準備好了。
葉若蘭揚唇一笑,主動抽走虞寶意的樹枝。
“走吧,Bowi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