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
虞寶意矮下身,進車內前不忘說道:“我轉你洗車費吧。
”
“不用,之前已經準備——你幹什麽?”
程霁原呵斥來人的同時,虞寶意濕淋淋的胳膊霍然扣上一隻手,酒水冰涼,反襯得那手的掌溫灼熱。
她被拽得接連倒退幾步,倉促間,回眸看來人。
側前方有一盞明亮的街燈,波及過來的光線籠着霍邵澎整張臉,如雕刻一樣精細,明暗有度,描摹加深了他面上每一道骨,和五官上的每一個表情。
那雙眼的深色被濾得淡了些,又透着一種來自無底洞的暗青色,宛如另一個維度的光束,無聲而強烈地投向她。
程霁原那來自保護虞寶意不受傷害的警惕,自聽到一句微弱的“霍生”後,變成敵意。
可他不敢表露。
并非不想,而是看到這個男人的一瞬,他倏然被一種尚不知從何而來,可清晰到心髒感到重壓的莫大差距而打退。
少見的,霍邵澎讓虞寶意在自己手中趔趄了幾步,直到她的身體完完全全站在他這側。
可手臂上的施力,仍舊猶如一柄生鏽的鐵鎖。
虞寶意動彈不得。
“點解搞成自給甘樣?(為什麽弄得自己這樣?)”
私下和虞寶意講話時,大都用白話(粵語),偶爾會因環境,或者有別人在而用普通話。
可霍邵澎刻意用了白話。
他知道這個男人聽不懂,也是因為聽不懂,他與虞寶意會豎起一道無形的屏障,将無關人等排除在外。
虞寶意顯然無暇思考那麽多,呆愣愣地撒謊:“不小心撞到別人,酒灑我身上了。
”
“什麽酒,能全部從你頭上灑下來?”霍邵澎毫不留情戳穿她拙劣的謊言。
她眨眨眼,可能有酒水進眼,覺得刺痛,想揉一揉。
指骨剛碰到眼角,又被霍邵澎捉了下來,一隻手盡數包在他掌中,可還是過度用力了,有點骨頭錯位的痛。
一道眼風冷淡地掃過程霁原,霍邵澎沒有任何要認識或自我介紹的企圖,隻說:“我們回家。
”
“等、等等。
”虞寶意幾乎跟不上他腳步,又掙脫不掉他的手,“霍生,我朋友——”
短短幾步,地上踩出的酒水印子混亂無序,比花磚顏色深了一度,看着能很快風幹。
霍邵澎聽到這聲朋友才停住,留給程霁原一個背影,沒有往後看。
虞寶意回過頭,沖程霁原說:“我、我先和……”
和那晚一樣,她在介紹霍邵澎身份的同時産生強烈的猶疑,可終歸還是選了最不會出錯的。
對她而言,不會出錯的。
“不好意思,我先和我朋友走了,明天見。
”
話音剛落,霍邵澎從後橫攬過虞寶意整個背,連抱帶幾分強迫地将她“送”進車裏。
車子起步穩而快,轉眼被南城夜晚的車流淹沒。
那份由昂貴帶來的熟悉的舒适感,此刻讓虞寶意分外不适。
她挑了個于她而言比較重要的問題開口:“霍生,洗車錢……”
自上車後,霍邵澎一直望着窗外,眸底飛掠而過紅橙色的尾燈,一下明一下暗,似火光,燃了又滅。
“随你。
”他應聲。
稱得上冷淡的兩個字。
那就是會要。
虞寶意聽出這層意思,更聽出他心情也許不太好,可她把握不準不好的原因,沒有再近到跟前觸黴頭。
沉默淩駕于一切之上,偶爾過減速帶引起的輕微颠簸,讓這陣綿長的安靜顯得突兀。
虞寶意察覺到頭發和衣服都有陰幹的苗頭,可那股低廉劣質的酒味揮之不去,甚至因為長時間不處理而飄蕩起隐隐約約的酸氣。
直到此刻,她才意識自己是狼狽不堪的。
可能是早前強忍下的情緒逼迫她忽視了這份不體面的狼狽,假如時時刻刻在意,那她隻會在出飯店的下一秒蹲在地上痛哭。
可剛剛,霍邵澎那麽自然地捉住過她的手,攬住過她的身體,讓他的車充盈上她不體面的味道。
“其實今天……”
虞寶意生出要向他解釋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的心思,可隻等來他一句似不感興趣的回絕。
“回家再說。
”
她像隻害怕被大型猛獸捕獵的兔子,窩在洞中許久,探頭出去的第一秒,就被一陣風吓得縮回自己的洞裏。
虞寶意果然一路到家,都沒說話了。
當然,包括沒出聲邀請霍邵澎上來,可他貌似也不需要被邀請,影子般跟随在她身後。
她摁完密碼鎖,推門時,僅推開供她一人可過的空間,留了霍邵澎在外面。
進去後,虞寶意沒回頭,背脊直而正,如一柄标準的尺,“霍生,我要——”
她特意端得一闆一眼的一句話。
卻不料剩下半句,被全數吞掉。
與此同時替代響起的,是什麽東西撞到門闆,與吃痛的悶哼聲。
虞寶意下巴掐上來一隻手,使了托起的力,強迫她的臉高高仰起。
那手的觸感她分開熟悉,指骨勻稱修長,像一把玉雕扇骨,又有如繭子般輕微的滞澀感。
不管碰到哪裏,都在放大她的知覺。
她兩邊颌骨微痛,不得不順着他施力的方向張唇。
又像給了在其上作亂的人機會,他侵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