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向
用粵語形容,沈景程殘左唔少(憔悴不少)。
疏于打理的灰青色胡茬生滿唇周,整張臉的肌肉走向都是朝下的,以至于鼻翼兩側像多了兩條法令紋。
一雙眼更是無神,加上亂糟糟的頭發,盡管穿着尚算體面,仍然像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虞寶意很久沒見他了,自從分手以後。
她不知道那邊霍邵澎挂了沒有,隻能長摁關機鍵,心裏有點底後才問道:“你來幹什麽?”
沈景程沒走過來,可依然擋在她家門前,沒有分毫移動的傾向,“小意,你剛剛在和誰講話?”
“和你沒有關系。
”
“新男朋友?”
“不是。
”她回答語氣放得平淡,盡量不惹怒一個莫名其妙大半夜找到她家門口的男人,“沈景程,如果有什麽想和我說的,不如明天吧,我請你吃飯。
”
沈景程譏嘲地笑了兩聲,“你怎麽知道,我現在快連飯都吃不上了?”
虞寶意被他講得一陣無語,她怎麽可能知道?
也沒問過霍邵澎怎麽處理他以次充好抽油水那件事的,都是成年人了,做了什麽,就要承擔對應的代價。
沈景程也不意外,唇角無力地勾着,“小意,霍家那邊要上訴我,除非我按照合同賠償他們的損失……我跟所有朋友都借了錢,把公司轉給別人,還把我媽辛苦三十多年才攢錢買下的公屋賣了。
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
他把這段日子生活和事業翻天覆地的變化,以一種極其平淡的語氣說出。
正因如此,虞寶意才感到頭皮發麻。
她何嘗不知道,沈景程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一夕之間失去,以他的心理狀态,難說是否承受得來。
“我都是為了還你那兩百萬啊。
”說到這,沈景程才邁出見到她後的第一步,“我以為我把那筆錢還了,伯母就不會再看不起我,我也沒想抽得太過分,是趙總的朋友告訴我,幹這行,沒有不想從甲方那搞點好處的……”
他走着走着,目光直直墜到自己腳尖,語言系統陷入混亂,幾個字幾個字不知嘟哝着什麽:“那麽多錢,沒什麽的,明明說好不會被發現的啊,怎麽會,到底為什麽,為什麽啊……”
虞寶意退回電梯口,趁他不注意,背手到身後摁了個上行鍵,可電梯剛開始下去。
而且,她已經退無可退。
沈景程停在她面前,一片濃重的陰影如潮水沒過她的面容。
以前未曾發覺的男女之間的生理差距,也在此刻因驚恐而無限放大。
“為什麽啊?你為什麽不肯幫我?”他抓住虞寶意肩膀,問到錐心之處,無助地搖晃着她薄瘦的身體,“我們在一起整整兩年,你居然忍心這樣不聞不問?我都是為了你啊!小意,那個男的是誰,你們是不是一早就認識了——”
“你瘋了吧。
”虞寶意忍無可忍地打斷他,刻意提高音量,“沈景程,你清醒點,看看自己在做什麽!”
雖然是一層一戶,可她不得不報希望,想讓樓層上下的人聽見這兒的争執。
沈景程音量比她放得更高更響,俨然有點失控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所有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你嗎!你因為我去看常詩韻——是,我答應過你不再見她,可她要自殺!人命關天,為什麽就不能理解一下我!”
“理解理解,如果每回發生觸碰我底線的事情都要我理解你的話,”虞寶意捕捉到電梯上行漸近的聲響,心想有了監控,他應該不敢再做什麽,“那誰來理解一下我?這個世界上,隻有你需要理解嗎!”
“你出身那麽好,沒吃過苦,為什麽還要求那麽多!”
話音剛落,虞寶意趁他關注梯門打開的動靜,猛一用力脫開他的桎梏,躲進裏頭,摁完一樓就狂摁關門鍵。
可她反應再快,也不可能當着沈景程的面逃脫。
他果斷跟進電梯,無懼斜上方亮着紅色光點的鏡頭,捉緊她的手,“你說啊!你根本不懂我和詩韻是怎麽長大的,擠在坐床上都沒法直起腰的棺材房裏你試過嗎!一鍋白粥從早晨吃到晚上,半夜餓得滿頭是汗的感受你懂嗎!你這輩子都不會懂!”
“我在那種地方出身,到今天,寶意,你不可能不知道有多難,你幫幫我好嗎?我還欠着霍氏幾百萬,我媽又病倒了,她發高燒,硬是在出租屋裏熬了三夜,到現在還在反反複複的燒……”
沈景程用身上僅有的錢買了機票飛來南城,坐地鐵到離虞寶意租住地方最近的那站。
一整天沒吃東西,原想到過路的便利店買點,可準備進去時才驚覺,這邊屬于高檔小區,連規模最小的便利店也有溢價。
他吃不起。
當他看見虞寶意笑盈盈出現,甚至腦袋還是偏向手機那側接電話的習慣,堆積的怨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