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隻是低頭靜靜看着,琥珀色的眼眸清淺溫和,不為所動。
反而是周世子将嘴一咧,嗷嗷大哭起來,吸引了下人的注意。
是呀,一起玩耍的小夥伴受傷流血了,她應該擔心,或者害怕的呀,小意姿感到困惑,難道她跟旁人不一樣麽。
将一切盡收眼底的周洲,走了過來,一手抱起女孩,挨近她的臉頰,蹭了蹭,如同母親一般愛憐無比:
“沒有不一樣的,我們意姿,隻是慢了一步呀。
”
“你後來,也向他伸出手了呀。
”
……
忽然,雲意姿被一聲悶哼吸引了注意。
一個侍內被人按在地上,另外一個人,往他的腹部就是一腳。
“該死的東西,這是你随便就能進的地方?”
“不守規矩的閹奴,早點弄死了事。
”盡管壓低聲音說話,其中的猙獰與嫌惡,還是準确無誤地傳到她的耳中。
她遠遠望去。
隔屏之後,隻能看見地上一團黑影,像隻小黑貓兒一般,大概是因他蜷縮起來時,脊骨凸出,顯得很瘦弱吧。
不知怎麽,她想到隔壁那個經常被虐待的貍奴,也經常這樣委屈地蜷縮成一團。
原本是被廢掉的麗姬的小寵物。
聽過婢女們閑聊。
原來那隻小貍奴生得很可愛,皮毛油光水滑的,誰見了都樂意摸上一摸,逗它一逗。
可随着麗姬失寵,它慢慢也變得瘦骨嶙峋,沒幾天就餓得走不動路。
麗姬暴斃的前一天,便掉進池子裏淹死了。
在池子邊的柳樹下,雲意姿給它立了個小碑。
她曾是摸過它的腦袋的,也喂它吃過些東西,還跟它絮絮叨叨說過些話。
那麽忠實的聽衆,她可能再也遇不到了,真心為它哀悼。
從前聽遊方的老僧人說,這些貓啊狗啊,都是上輩子罪業太重,這輩子才投了畜牲道的。
她掩好土,喃喃說一句:
“下輩子投個好胎吧。
”
“小雜種”“賤奴”伴随着污言穢語,拳打腳踢雨點般落下,梁懷坤與人攀談全然沒有注意到那邊。
而那隻小貓兒不反抗,也不吭聲,隻用雙臂緊緊地護着腦袋。
他越要護,越有人要指着打。
瓜皮小帽被人一腳踹開,紮好的頭發散落,露出了那麽一绺,恰巧投入雲意姿的眼底。
這些低等侍內,因夥食不好大多面黃肌瘦,頭發也稀疏泛黃,形似枯草。
很少能養得這麽濃密黑亮的發質,甚至,可與方才郎國獻上的夜光錦媲美。
雲意姿的目光微凝。
因她還看到,從領子裏探出的一小截後脖子,藕一般的白,她眉心一跳。
“住手。
”
一聲喝令,已然脫口而出,梁懷坤一靜,意味不明地睨來。
雲意姿看也不看他,徑直站起,沖着隔屏走去,她走得很快,裙擺帶風,挂在腰上的禁步響得鬧心。
侍內見被主子發現,唯恐是觸怒了梁國公小命不保,連忙停下暴行,倉惶跪見道:
“雲美人。
”
雲意姿沒有理會,微俯身查看。
小黑貓,不,黑衣侍內因疼痛止不住地顫抖,感受到她的靠近,眼皮一顫,費力地爬了起來。
捂着鼻子,規規矩矩地跪在她的腳邊。
有血從指尖溢出,一滴一滴落在地面,暈開,如一抹胭脂。
“發生何事?”梁懷坤走到雲意姿的身後,目光冰冷,極為不虞。
“回,回主公,是我二人巡邏時,發現這小子在這動作鬼祟,偷偷摸摸不知在做什麽,隻怕沖撞了主公與各國使者。
而且此人形跡可疑,極有可能是敵國細作!還請主公重懲!”
“既然如此,還有什麽多說的,”梁懷坤冷哼,“拖下去,一百大闆。
”
那侍內低頭,始終沉默,不發一語。
“主公,且慢。
”
雲意姿忽然上前一步:
“你叫什麽名字?”
她溫柔的聲音拂落,宛如春日乍起的風。
侍內眸光不明。
開口,有些低啞:
“小人……金暮。
”
雲意姿轉向梁懷坤:“今日他國來賀,本該是大喜之日,若見血腥,終歸不吉。
我見金暮沉默寡言,受人欺辱也不曾出聲擾亂秩序,想必,并非有意沖撞。
還請主公開恩。
”
梁懷坤掃她一眼,似在思量。
半晌,他才對那跪着的人說,“既然美人替你求情,寡人便饒你一死。
”語調輕慢。
又審視他片刻,忽而挑唇,瞧向雲意姿:
“不過這小奴才,倒是生得眉清目秀。
雲姬若是喜歡,便賞了你吧。
”
雲意姿一驚,“主公,我……”
此時,一直被晾在一邊的胡女嬌嬌嬈嬈地纏了上來,不滿嗔道:“那妾呢?主公好偏心呀。
隻給姐姐禮物,就不給妾麽?”朱唇嘟起,“妾不依嘛,”
梁懷坤寵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就你貪心。
”
大手一帶,把她的腰肢往懷裏一攬。
在她的驚呼聲中,朗聲大笑道,“這裏的任何一件寶物,愛妃若是想要,盡可以拿去。
”
胡女大喜:“謝主公。
”
她的聲音與另一道平靜的聲線重疊。
雲意姿跪在侍內身側,磕頭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