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異帶倆娃。
”
“……”
雲意姿不禁搖頭。
擡目,遠遠見着,一個窈窕的女郎走了過來。
她頭上包着一塊淺藍色的頭巾,深藍的衫裙上繡着零星碎花,額頭飽滿白皙,眉眼說不出的清秀可人。
“郭莺莺!”雲意姿喚了一聲,
“嗳,是你呀。
”藍衣女郎掃她一眼,表情看不出來什麽,慢吞吞地問:
“你怎麽沒跟俞白在一塊兒啊。
”
“我為何要跟他一塊兒呢?”失笑,郭莺莺是個別扭的性子,每每見面,總要這樣來上一句,雲意姿都習慣了,“你那裏可忙着?”
“哪能不忙呢,明日就是乞巧節了,光是酒水就賣出了好多呢!”
有人沖她們跑了過來,黑黢黢的瘦小子抹了把汗,喊道:
“阿姐。
”
郭莺莺伸手,一把擰住他的耳朵,“小兔崽子,也不知道看着點,就知道玩,水都燒幹了!嗳,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氣死老娘了。
”
小子疼得吱呀怪叫,郭莺莺還在那罵罵咧咧。
雲意姿忍不住說,“讓孩子們玩吧。
我過來幫你。
”
“行,這可是你說的。
”郭莺莺巴不得有人幫忙。
雲意姿随她走進茶棚的後廚,果不其然,柴火都熄了,灰燼中若隐若現着紅光。
郭莺莺給她塞了把蒲扇,水蛇腰一扭,就去招攬客人:
“來了來了,催魂兒呢~”
雲意姿認命,從簍筐裏取出一條幹淨的絲巾,把臉蒙住,以免一會柴火生出煙氣兒,嗆咳得厲害,忙活了一陣,終于把火生好了,見指尖全是黑灰,她頓時渾身都不舒服起來,四處找水清洗,郭莺莺的聲音忽然傳來:
“小姿,快過來搭把手!”
雲意姿不想理。
轉念一想,郭莺莺跟俞白可不一樣,她可是會發自個兒工錢,出手大方的主兒。
且看在,還是她名義上主子的未婚妻的份兒上,雲意姿擦了擦手,應道:
“嗳,來了。
”
這一來就是忙裏忙外,忙到了深夜,客人們才走得差不多了。
雲意姿累得趴在櫃臺上,不想起來。
郭莺莺用抹布擦着桌子,燈罩子透出暈黃的光,鼻尖細汗點點,她一邊擦一邊說,“你等會兒,我讓小六送你。
回去早點歇着吧,我就不成了,過會還要算賬哩。
嗳,今天可真是麻煩你了。
”
“沒事兒,我在這将就一晚也成。
”雲意姿支肘,眸光溫和地瞧着她。
百國民風開放,燮國當是數一數二,女子做生意的就不乏少數。
從前,她不知道外面是什麽樣子,直到真正出來,見到許多不一樣的人,雲意姿不免心生感慨。
郭莺莺性子潑辣,好似與江湖一些勢力有所來往,總之沒什麽人敢招惹她。
東籬村靠近燮國邊境,過路的客商都樂意在她這裏讨一碗茶或者酒,要幾斤肉,吃飽喝足,再繼續下一段征程。
三年以來,雲意姿見過了許多的人,卻大都沒有什麽交集,対她來說,他們不過是匆匆的過客罷了。
対他們來說,這就是個歇腳的地兒。
偶爾,郭莺莺會拉着雲意姿一起,在村裏的大姑娘小媳婦跟前胡侃八道——
今兒那貨郎真俊吶,皮子嫩生生的。
有人起哄,比之小白郎君如何?
郭莺莺哼笑,比他還俊!
這話第二天就傳到俞白的耳朵裏,氣得他三日三夜都緊閉戶門,不搭理她。
直把郭莺莺急得團團轉,隻能來找雲意姿。
而雲意姿呢,看熱鬧看夠了,才出來當和事佬。
下一次又故态複萌,譬如面対這深夜入店,十來個清一色的爺們兒,郭莺莺連忙收拾了一下,滿臉堆笑,殷勤問候道:
“觀幾位形容,外邊是起風了麽?”
一人回身,将店門關緊,沉聲回:
“是啊,不知怎麽,今夜的風極猛,吹得人心裏惶惶。
”
“許是有雨将至,幾位客官快請坐,”
雲意姿瞧了瞧,隻覺他們打扮得有些奇怪,都是一般無二的黑衣佩黑刀,身上卻沒有什麽标志的物件。
其中一人,身量最是高挑清瘦,衣着布料,一看便價值不菲,大概就是他們的頭兒了。
有人上前,将膝蓋高的闆凳擦了又擦,再用手指揩過,一寸一寸地精心檢查了,躬身作請。
那人才施施然地轉身,坐了下來。
雲意姿睡眼惺忪,便也沒過多注意他們,盯着算籌發起了呆。
“聽說他們家的吃食還算別緻,主君可要……”随從壓低聲音說話,雲意姿覺得聲音有點熟悉,郭莺莺忽然走過來,将托盤放到櫃臺上,“把這個送到那,喏,就是那一桌。
你好好招待着,我去備菜,順便叫小六下來。
”
雲意姿點點頭,端起托盤,想到那一絲莫名的熟悉感,皺眉。
走近才發現,這人當真是很高,矮小的桌椅都要裝不下那雙腿了。
甚至有些委屈地側放着,勾勒出修長的線條。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披風,長長的擺垂落,鋪散于地面,上面繡着精美的暗金色花紋,神秘而奢華,不僅如此,這個人,連頭發絲都透出股精緻的味道,用一根素淨的、上了一層釉的木簪固定,其餘皆披散下來,如純黑的緞子一般柔順漂亮。
耳廓微微露出的肌膚,又如同玉石一般白皙無瑕,他的指尖,擱在腿側,正聽着随從說話,許是感到有人靠近,他擡起眼睛,向雲意姿看來。
雲意姿的臉色一變。
腿一軟,差點沒直接跪下。
沒跪,雲意姿繃住了,強作鎮定,慶幸臉上蒙着紗布,而且烏漆麻黑的,店裏光線又暗,指不定根本認不出她呢。
忍不住往他身邊一瞧,方才壓低聲音說話的,果然就是胥宰了,見他也在打量自己,還皺了皺眉,雲意姿連忙将托盤放在了桌上,躬身,就要後退。
袖子,忽然被一根手指勾住。
雲意姿低頭,他松開,平靜地說:
“姑娘,你的東西掉了。
”
褪去了少年時期的稚嫩,變得高貴優雅的聲線,沉穩之中含着沙啞。
聽得人忍不住心神一蕩,雲意姿沿着看去,隻見他攤開掌心,蒼白修長的指間,躺着一張小巧的手帕。
手帕邊緣,繡滿普通的小桃花,粉紅一片染上他的指尖,說不清的暧昧。
濃長的睫毛陰影,投在高挺的鼻梁,眸光動也不動。
舉手投足之間,都已是一個真正的貴族。
與生俱來的漠然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