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欲雪(2)
“公子,你的傷,”雲意姿低頭,衣襟上大片的紅色觸目驚心,這都是他流出來的,沾染在她衣裳之上,尚且如此,那他身上傷勢該如何嚴重,忍不住看去。
少年臉色慘白似鬼,整個人搖搖欲墜,呼吸聲沉重而混亂,借了她伸過去的手臂,才勉強站穩,不由自主往她身邊靠近。
雲意姿扶住他,低聲道:“謝公子救我。
可公子如此太過不值,虞侯之前便想要公子的性命,若是他再起殺心,該如何是好。
何況公子身受重傷,豈不是白白送了一條性命。
”
聽到此處,他抓着她手臂的力道一緊,眼眶充血,從唇齒間溢出低啞質問:
“你當真不明白麽?”
見雲意姿低垂下長長的睫毛,他別開視線,淡淡說出四字,“你不能死。
”我不能讓你死。
仿佛是一根弦繃到了極緻,肖珏再也撐不住,滑落在地。
雲意姿也随他半蹲了下來,扶住他的肩頭,傷口再次迸裂,鮮紅的血液不斷湧出,洇濕了黑衣緊緊貼在身上,如同濃墨一般。
嗅着這無孔不入的血氣,雲意姿心中到底是有了一些不忍,不論如何,他不顧性命地來救她,再鐵石心腸,也難免有了一絲觸動,于是三下兩除二地撕開裙擺,“別動,我給你止血。
”方才她往四周掃視的時候便發現了,草地上生長有白茅根,可以緩解傷勢。
“你欠了我一條命。
”肖珏卻直勾勾地看着她,“要怎麽還我?”
“公子你別說話了,”雲意姿皺眉,伸手攙扶他,“我們先回小榭。
”
他卻猛地扣緊她的手腕,咬牙說:
“你不會服軟麽?”
“隻要你服一聲軟,說一句,對不起,那些話都是氣話。
我就原諒你。
”肖珏臉色狠戾,一把揪住她的衣領逼到眼前:
“說啊,”
“說。
”
雲意姿無動于衷,一言不發,微微皺着眉看他。
“王谕已下,百國宴後便是約定的婚期。
木已成舟,你再如何也無能為力。
”
她緩緩地說。
肖珏面容登時陰冷扭曲,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狠狠将她甩開。
雲意姿踉跄着後退,不小心踩到一塊石頭,腳上一扭,她試着站直,卻連連刺痛,如同針紮一般。
肖珏推她出去的那一刻便後悔了,慌亂地上前,見她擡起了眼,還有些茫然,如同琥珀清澈的眼中,竟是蓄滿淚水。
他心髒不受控制地一陣抽搐。
“對不起……”他讷讷地道歉,強忍劇痛地蹲下身,便要查看她的扭傷,雲意姿咬牙阻止了他,“我沒事。
公子當心自己。
”
即便如此了,她仍然最先關心自己。
肖珏再也忍不住将雲意姿緊緊攬入懷中,喉嚨裏壓抑着哽咽之聲,仿佛比她疼痛百倍。
“對不起……”是她扭傷,他怎麽哭得比她還厲害,“公子,”雲意姿小幅度地掙動兩下,肖珏便順從地松了開來。
隻是将手擡起,輕輕地貼在她的臉頰,與她相顧無言,小扇子一般的睫毛挂着淚珠:
“雲娘……”
雲意姿眼中有淚隻是因扭傷疼痛,她怕疼,可不知為何,竟這般與他執手相看淚眼起來,不知觸動哪根神經,她忍不住一笑。
肖珏原本難過得不行,見她突然彎唇,神情頓時僵在了臉上,顯得有些懵。
“公子!”忽有人聲傳來,原來是胥宰提着宮燈尋至,見得二人形容,頓時大驚,“怎麽流這麽多血?”
三兩步上前,不顧抗拒,将肖珏背到了背上,胥宰邊走邊沉聲問,“公子你這是怎麽弄的?屬下這就帶你去找醫正。
”到底是相伴多年,俨然找回了當初為人兄長之感。
他背上的少年卻忽然轉過頭來,将夜幕中的女子幽幽凝着,眼神說不出的凄涼黯淡。
雲意姿嘆了口氣,撿起宮燈,邁動步子,慢慢地跟在他們身後。
到得飲綠小榭,醫正已然候着,雲意姿坐在椅上,彎身給腳踝上藥。
肖珏裸露着上半身,眉眼微阖,端坐于垂簾帳內,醫正為他手法娴熟地包紮。
他肩頸線條流暢,烏發散落中隐隐透出緊實的皮肉。
忽然将眼睜開,死死盯住她看。
雲意姿被肖珏的眼神鎖住,宛若被扼住了命運的後頸皮,有點兒坐立難安,下意識往門外看去。
卻見一道蒼老的身影,瘦骨嶙峋,竟是虔公。
雲意姿嘆氣,看來要想出去怕是難了。
“怎麽弄的?”醫正忽然淡聲問。
胥宰端着水盆走進,掃過肖珏慘不忍睹的背部,面露不忍,對醫正道:
“今日段将軍宴請梁國公,本是有冰釋前嫌之意。
席間梁國公要參觀将軍府的演武場,不知怎麽便上了場去,公子非要試一試他的身手,一個喚作宛須的侍內便替了梁公,與公子比試。
我看那宛須,不像個好相與的,隐壹也交手過,是個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