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你說得輕巧,破産那麼容易?說破就破,那國家資産流失的問題怎麼解決?下崗工人又怎麼安置?離退休工人怎麼辦?”
老爸一連幾個問号,将我搞得好不狼狽。
随着改革開放的持續深入,國營企業負擔沉重,機制僵化,效益低下的矛盾越來越突出,面對蜂擁而起地競争對手,許多中小型國營企業确實到了舉步維艱的地步。
這個問題,正讓越來越多地領導幹部深受困擾。
不要說老爸這種級别的幹部,便是省裡、中央的主要負責同志,也為了這個問題夙夜難眠。
眼下還隻剛露出些許苗頭,更難受的還在後頭呢。
以至于數年之後,出現了“姓社還是姓資”的兩種觀點大碰撞,很大程度上,也是由這個問題引發出來的。
老實說,對這樣全局性的矛盾,我雖是穿越者,也談不上有什麼徹底的解決辦法,隻能按照上輩子記憶中的一些東西,給老爸出出點子。
“經營不下去,越拖情況越嚴重。
到時國家資産一樣流失,工人一樣下崗,離退休工人一樣無法安置……像這種情況,我認為隻有三種辦法去解決……”
老爸一聽,眼睛便亮晶晶地了。
他原本也就是習慣性地問我一下,看我能不能提供點好的參考意見,不成想我一開口就說有“三種解決辦法”,簡直有點喜出望外了。
這個兒子,不枉了嚴玉成叫他諸葛亮啊。
“第一是承包,這樣,國家資産流失的問題就不用考慮了,至于下崗工人和離退休工人,可以和承包方協商解決……”
我沉吟着說道。
老爸搖搖頭:“這些工廠,都是老大難,恐怕沒人願意接手……”
這倒是。
誰也不是神仙,承包自然也不是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
眼見得無可救藥,誰願意來充“冤大頭”?
“那,第二個辦法就是破産重組……”
“破産重組?怎麼個重組法?”
這個我也所知不多,畢竟上輩子沒有仔細研究過這方面的問題,隻能拼命搜索記憶,邊想邊說:“這個破産重組,是指工廠資不抵債時,可以申請破産,但是不進行财産清算,而是提出一個重組的方案,調整整個企業的經營策略。
這樣債權人就不能向破産企業催逼債務。
其實就是賴債不還,赢得一次喘息的機會,做最後一搏。
看看有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反正都資不抵債了,不破産的話,債權人也要不到錢,與其血本無歸,還不如搏一把,興許還有一點希望呢……”
我竭盡所能向老爸解釋。
老爸苦笑道:“這麼搞,其實就是賴銀行地債了……”
老爸此言正正說到點子上。
我記得前世在一些資料裡看過,國家《企業破産法》一頒布,許多難以為繼地國營企業紛紛宣布破産。
那時候,國營企業地融資渠道非常單一,就是銀行貸款。
破産其實破的就是銀行。
許多銀行地行長因此急得幾乎要“上吊”。
貌似企業的債是賴掉了,流失地依舊是國家資産。
我也苦笑道:“不賴帳又能如何?還得起嗎?難道政府财政撥款還債?”
老爸沉吟道:“你說地也有道理,但是關于企業破産,中央還沒有相關的政策,也沒有立法,這麼搞沒依據啊……”
面對着改革開放中激烈的經濟模式變更,政策指導和法律制訂往往滞後,這也是改革開放初期的普遍現象。
“爸,改革開放就是摸着石頭過河,凡事等上頭有了政策再搞,并不是最好的辦法,有時候,該當冒險還得冒險,走在人家前面去……”
貌似老爸和嚴玉成地快速崛起,就是吃螃蟹的結果。
這個破産重組,是日後普遍實施地一種模式,國家鼓勵“多兼并少破産”,倒不怕是隻“有毒的螃蟹”。
老爸想了想,說道:“你再談談第三種解決辦法。
”
“第三就是進行股份制改造。
”
這個就更超前了,在我的記憶中,股份制改造是《公司法》實施之後才開始風行的。
而《公司法》卻要在九二年才頒布,距今還有六年之久。
不過這隻是上輩子的事情,這一輩子,說不定因為老爸在寶州地區進行嘗試而引發“蝴蝶效應”,提前催生這個《公司法》也未可知。
當下我又給老爸簡單說了說股份制改造。
奈何我對這個确實知之不稔,隻能是泛泛之談,希望能給老爸提供點思路。
老爸作為嚴玉成的得力助手,主管全區經濟建設,在許多具體的操作方式方法上面,已然超過了我這個穿越者。
“爸,這個股份制改造,新增股東最好也是國營企業,這樣就不存在國家資産流失的問題,下崗工人和離退休工人的處理,也有一個統一地标準可以依循。
如果是集體資本甚或是個人資本注入進行股份制改造,那就要小心一些……”
老爸微閉雙目,手指頭在桌面上有節奏地敲打着。
“爸,這個事情,我覺得可行,但是又不能随意行動。
我有個建議,你可以多組織幾個精通企業管理的人讨論一下,寫成一個書面的東西,當作探讨性的文章刊登出來,試探一下上頭的反應,說不定上頭覺得有道理,在我們寶州地區搞個試點什麼的,不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搞起來嗎?”
我給老爸支招。
要求搞試點,正是時下慣用的手法。
不但可以收到實際的效果,如果搞成了,還能出經驗出模式,為首倡者赢得上頭大佬的好感。
這樣全局性的大問題,毫無問是會得到最高層大佬關注地。
我給老爸的這三個解決方案,都是經過上輩子實踐驗證地,行之有效的好辦法。
這于老爸,絕對是一次很好地機會。
說不定能在高層大佬處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
沉吟良久,老爸緩緩睜開眼睛,微微笑了。
但凡老爸露出這種表情,就證明他心意已決!
我舒了口氣,不再糾纏破産地事情,問起了另一件事:“爸,我剛才在嚴伯伯家裡,看到崔秀禾了。
”
這個事情,在我心裡萦繞了許久,不問清楚,怕是連覺都睡不安穩。
老爸淡淡一笑,臉露譏諷。
“他呀,這是急了,你嚴伯伯為了安置軍轉幹部,正在加大清查三種人的力度,這也是符合中央政策要求的……”
我恍然大悟。
所謂“三種人”是指大動亂中追随反革命集團造反起家的人,幫派思想嚴重的人和打砸搶分子。
對這三種人,最高首長有過明确指示,指出他們是最危險的人,必須在整黨的過程中堅決予以清理。
事實上,關于清理“三種人”,黨中央和國務院早有文件要求。
在一些經濟發達的地區,對三種人的清理比較及時到位,但在寶州地區這樣相對偏僻的内陸地區,清理三種人的工作進度一直比較滞後,主要還是各種利益既得團體勢力糾纏,錯綜複雜,非大智大勇之人,很難清理到位。
嚴玉成銳意改革,這次又得了大好借口,更獲得周培明的默許,所以就“深挖下去”了。
崔秀禾正是典型的“三種人”,毫無問在被“清理”之列,難怪他着了急,顧不得臉面上門求昔日的對手來了。
“嘿嘿,我看他這次在劫難逃了。
”
我冷笑道,很是幸災樂禍。
老爸卻歎了口氣,說道:“又是一個得罪人的活!”
我默默點頭,身在官場,想要不得罪人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好在嚴玉成一貫是以“鐵腕着稱”,估計這回又要引發一場不大不小的官場地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