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來多半也隻是做個場面人。
“外祖母如今是寵溺我,但我畢竟也不姓裴,隻是個外孫女。
外祖母是我的保命符,保命符遇大事方可求一次,平日裡的小磋磨,就不要驚擾她老人家了。
”
“還是窈小姐通透。
”姆媽忙改口。
不由也在心中感慨,像甯窈這個年紀的千金小姐,哪兒位不是心高氣傲?甯窈卻這般懂事,也是因情景所迫,又輕輕歎了口氣。
“窈小姐,”這時裴阮的婢女來了,說:“阮姑娘今日茶詩會,請窈姑娘過去。
”
甯窈正在拈花的手一頓,道:“好,我馬上過去。
”
待婢女走後,姆媽為甯窈重新梳妝。
甯窈在鏡子前坐下,姆媽給她拿來胭脂,甯窈瞧了一眼,說:“胭脂就不揩了。
”
“這是十四五歲這個年齡的小姑娘,哪兒有不愛塗脂抹粉的。
”姆媽說:“這胭脂是上等貨,塗在臉上好看得緊!”
甯窈卻搖頭,說:“放着吧,我不喜歡這味兒。
”
今日茶宴上,她将跟她未來的未婚夫閻關山見面,她一點也不想跟閻關山扯上任何關系。
茶宴會設在湖心小亭,四面環水,又特意從東側人工開鑿引了一條溪流過來,正從石林上傾瀉而下,風景甚是優美。
甯窈到時堂上的人已經來了一些,裴嬌和裴阮都在,裴嬌正不滿地抱怨:“外祖母怎麼這樣,幹嘛要讓她來?掃興!”
“别說了,人來了。
”裴阮她也不想甯窈來。
這宴是她辦的,甯窈一到,這些公子哥就要全看她去了。
但她這個做姐姐的,又不能放任妹妹口無遮攔,便敷衍地斥了裴嬌一聲。
看見甯窈隻穿了一身素衣,叫她大松了口氣。
她今日頭上别了五根金钗,甯窈一根都沒有,便頗為得意。
她上下打量甯窈一眼,刺了一句:“裴家是短你吃了還是短你穿了,叫你這樣就來。
待會兒宴上來的可都是名門貴子,你少給我們裴家丢人。
”
“窈妹,這邊!”這時四舅母房裡的兩個姐妹裴芙裴苗拉她過去,甯窈便去了她們這一桌。
“咱們别理她,”裴芙說:“就裴嬌那張嘴,張嘴就咬人,逮誰咬誰,咱們坐這兒喝茶。
”
裴苗問她:“咦,你小妹妹呢?怎麼沒來。
”
甯窈道:“我沒讓她來,這兒人多,怕她認生。
”
“膽子這麼小啊。
”裴苗說:“膽子越小,反而越要練練,不能完全不見人的。
”
甯窈何嘗不也是這麼想?但她有苦難言,隻能笑笑,将話頭引到别的地方去了。
陸續又有賓客入場,無不例外落座後都朝坐在窗棂下的甯窈投去目光。
甯窈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穿着一身半新不舊的蜜色素面夾襖,頭上挽烏黑油亮的雙月發髻,一張粉面未施粉黛,眉清目秀,唇紅齒白,臉頰上那淡雅的绯紅,不是胭脂的顔色,而是從白玉似的皮膚下自然透出來的血色,宛若一朵無聲盛放的純白百合花。
裴嬌見狀,也扭頭看甯窈,才看見甯窈坐的位置,側方正好有晨光,那光打在她臉上,好像給她鍍了一層柔光,頓時有些憤憤,咬了咬嘴唇,說:“這還不心機深重!”
甯窈跟小姐妹談天喝茶,這時突聞屋外有人進來通報,“閻公子到了。
”
她心中一怔,擡起頭,就見閻關山款步從屋外走了進來。
閻關山果然和夢中相貌相同,隻是夢境裡火光沖天,她又被強壓在地上,視線受阻,看不大清楚,看人總是影影綽綽的。
此時濃煙散盡,閻關山的面龐顯得尤為清晰。
他比她夢境中看起來身材要更纖薄,皮膚白皙,五官偏瘦偏窄,是文人的秀氣長相。
閻關山落了坐,也朝她投來一瞥,那雙眼睛落在她身上,停頓了良久,方才緩慢地挪回他身旁友人身上。
今日來的公子們早被裴阮将家底摸了一清二楚。
閻關山父親是當朝首輔,家裡三個孩子,閻關山排行老二。
他會念書,又寫了一手好文章,深得父親喜愛,官場前途一片光明,是嫁人的最佳人選。
閻關山便是今日裴嬌和裴阮兩姐妹的座上賓。
但無論裴阮裴嬌兩姐妹如何殷切,閻關山對她們禮貌有餘,親近不足,很是疏遠。
宴會上幾位少年少女鬥茶品茶,進行到一半,裴芙和裴苗被她們母親叫了回去。
裴芙裴苗走後,甯窈便自己挑茶沏茶。
眼前的光線突然一暗,甯窈擡了擡頭,閻關山走到她面前,道:“姑娘面生,以前不曾見過,可是裴家新來的那位甯小姐?”
在他面前,甯窈半垂着頭,隻能看見衣領下那道白皙如瓷的纖長脖頸,和因握緊竹勺而微泛紅的淡粉色指腹。
“我叫閻關山,”閻關山報了自己的姓名家世,然後念了那句詩,“關關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甯姑娘的名字取得極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