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領兵其餘三千精兵殺入皇城,借助皇城禦林軍之勢逼迫周天子寫下禪位召書,如此一來,大業可成矣。
等待一切塵埃落定,旁人哪怕再有不甘也無法阻他登上龍椅。
“皇城內鎮守的宗師高手就仰仗二位出手攔截了。
”
這一場起事,魔門精銳盡出。
以陰癸派為首的魔門弟子領命在楊堅身側設下天羅地網,以防周天子面臨死境時不顧一切出動皇室暗衛與楊堅拼個魚死網破。
而白菁與石之軒作為最重要的一環,他們的任務便是截住佛門宗師高手,以防他們回援天子。
佛門與朝廷終究隻是盟友,隻要等到禪位诏書一下,佛門圓滑世故,見事已不可為必會鳴鼓收兵轉而臣服楊堅,此後蟄伏隐世不出,靜待時機以觀後效。
佛門宗師也絕不可能為了一個盟友不惜己身與魔門死戰不休。
“楊公放心,佛門宗師不足為慮。
”
石之軒傲然颌首,應下了此事。
*
深夜,起風了。
白菁在睡夢中翻身,伸手卻摸了個空,她猛地睜開眼。
觸目所及,枕邊哪裏還有石之軒的身影?而他先前躺的那半邊床鋪早已經涼透了。
人呢?
她那麽大顆十全大補丸呢?
白菁驚坐而起,眼底殘留的睡意散了個精光。
她左顧右盼四下尋找石之軒,目光掃過屏風随即捕捉到了熟悉的身影。
石之軒負手而立站在敞開的窗臺前,遙遙望着窗外那一輪高懸的明月。
清冷如霜的月光散落而下,在他身後拉出一道幽長深沉的暗影。
“石郎?”白菁驚疑出聲輕喚。
還好還好。
白菁心中暗自慶幸,放下了提起的心。
方才醒來不見石之軒,她險些以為這男人突然發現她圖謀不軌,大半夜的跑路了。
“你醒了?”
石之軒側過臉望向白菁,俊美鋒銳的側顏在月光裏泛起柔光,似籠罩着一層朦胧的霧氣。
“時辰尚早,嬌嬌不妨再歇息片刻。
”
石之軒的眸光幽深晦暗,語氣沉緩低啞,隐隐顯出心事重重之意。
“石郎夜不成眠,”白菁搖搖頭,緩步走到石之軒身旁與他并肩而立,“難不成在擔心明晚之事嗎?”
石之軒默然不語,眼眸定定的落在白菁身上,目光如同天上那輪明月折射出清冷的暗光,流轉之間卻有缱绻多情,無情還似有情,柔腸百轉又有疏離冷淡,兩種極為矛盾的情緒同時浮現在了他的眼中。
“是因為妾?”白菁何等敏銳,當即便嫣然一笑。
石之軒沒有回答,但有時候沉默就已經給出了答案。
“完成振興魔門之大業後,”白菁話鋒一轉,似是不經意的問道,“石郎想必也能潛心修煉武道了罷?”
白菁其實已經看出了石之軒眼中的躊躇猶豫,故意出聲試探。
“或許吧。
”石之軒勾起唇,笑容說不出的沉郁。
他向來是個自傲到略顯自負的性子,但武道已逐漸臻于完美的情況下,自傲自負卻又成了自信。
佛門宗師級高手在天人之境徘徊不前,哪及得上石之軒一路徑行直遂,順風順水的隻花了十多年便走完了旁人半生的武道之途?英雄遲暮,美人白頭。
那些成名已久的武道宗師已然不配再讓石之軒視為平生勁敵。
而且石之軒看來,楊堅逼宮之事計劃周密,此事已是勝券在握,絕無失敗的可能。
真正能在此時牽動他心緒的唯有情之一事。
振興魔門大業是邪王肩負的責任和使命,如今大業将成,石之軒突然有些迷惘了。
去除了肩上擔負的重任,對于石之軒而言,他目标就隻剩下了破碎虛空一個,他已然厭倦了江湖上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他有心與佳人攜手遠離江湖紛争閉關潛修武道,以期在有生之年打破頭頂的枷鎖,踏足另一方更廣闊的天地。
然而除了邪王石之軒外,他還有另一重身份:河東裴氏的麒麟子。
沒有振興魔門的重擔,他還肩負着家族的責任與使命。
當事業與責任、追求與理想相駁相背離之時,他真的能做到放下一切與心愛之人歸隐田園做一對神仙眷侶嗎?
裴氏當代繼承人天資平庸,守成有餘卻無力為家族開疆擴土延綿富貴榮華,屆時新朝剛立,家族正處于風雨飄零之際,急需在朝廷站穩腳跟。
裴矩作為裴氏麒麟子本該當仁不讓接過家族之責,帶領家族青雲直上。
既然深受家族培育教養之恩,又怎能坐視家族敗落,不管不顧的去追求個人情愛?
石之軒此時仿佛站在了天平之上,天平的一頭是深情摯愛,另一頭則是世俗責任,他踏出的每一步都是像是踩在泥潭邊緣,無論選擇哪一方最終注定深陷泥沼,不得解脫。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心境的驟然變化,化作無數鎖鏈層層困住了他的心,也令他的武道徒然蒙上了一層陰翳。
原本已經相互融合的補天道與花間派功法因他的心境改變驟然出現了分歧,變成了更尖銳的冷漠無情與多情善感,矛盾對立卻又同時出現在了他的眼中。
“石郎……”白菁幽幽長嘆,伸手撫摸向石之軒眉間的褶皺,指腹溫柔的劃過他俊秀鋒銳的眉與眼,“來日不管石郎想要如何,妾啊會不停的糾纏着你,如陰魂不散……”
話音溫溫柔柔,白菁的眼底卻冷得似冰霜。
“嬌嬌。
”石之軒攥住她柔軟細膩的纖纖玉手,苦笑道,“石某有時候真希望你能愚鈍一些。
”
她那麽敏銳又聰明絕頂,石之軒在她面前總有一種毫無**被看得透徹的無可奈何。
有時候他多麽希望她能簡單一些笨一些,可她若真的成了一個普通至極平凡女子,又如何能讓他動情生愛?
“那妾還真是深感歉意……”
白菁眼裏透出深深的戾氣與涼意,怎麽的?敢情腦子太好使還是她的錯咯?
進了她碗裏的菜,想逃走可沒那麽容易!
總不至于是這男人嘗夠了外頭的野花,又惦記起家裏的嬌花了吧?
念頭劃過,白菁微不可覺的一頓。
唔,還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
夜色茫茫,冷月如鈎。
石之軒收回遙望遠方的目光,定定的看着白菁。
好半晌,他出聲問道:“嬌嬌日後有何打算?”
“幽靈宮內尚缺一個繼承人。
”白菁側頭思考了片刻回道,“等此事了結,我要去尋個純陰之體的幼童帶回宮中将她培育成才。
”頓了頓白菁補充道,“我答應過師尊要将門派傳承下去。
”總不好半途而廢。
江湖中的那些恩怨情仇勾心鬥角,白菁真是見得夠夠的了,幽靈宮宮主這身份給她帶來了數不清的麻煩,當初要不是為了借此身份接近石之軒,白菁早就想法子把這擔子丢給旁人了。
現在倒也不晚,即使找不到純陰之體的幼童,這不還有個備選的王語嫣在麽!雖說年紀大了些,但習武的天資和悟性亦是不凡,哪怕将來無法突破天人之境,但也足以挑起門派重擔。
石之軒嘆息一聲:“嬌嬌可曾想過破碎虛空?”
“破碎虛空?”白菁微微愣住。
這個武俠世界沒有鬼魅存在,白菁若是想要離開此方世界隻消脫離人軀,天道自然會感應到異界生靈入侵,強行開啓空間裂縫驅逐她離開。
或許哪一日等她厭倦了這凡塵俗世,也不再留戀這一口陽氣愛意,也許就會主動脫身而去。
這也算是另類的破碎虛空了吧?
如此想來,那些武林高手積極鑽營的東西,其實白菁唾手可得。
石之軒提及此事,顯然已将破碎虛空立為此生奮鬥不息的目标,甚至于還想讓她也一起努力。
白菁倒是能理解他的想法,若不能打破世界枷鎖,無論是石之軒多麽驚才絕豔,最終也不過如蝼蟻般固守一地,百年之後化為一捧黃土,消散于天地之間。
越是高傲自負之人,越是不甘心被命運束縛,偏偏石之軒武道天資卓越,如今更是一隻腳踏入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他仿佛是被上天眷顧的天子驕子,自打修習武道便一路順風順水,江湖人夢寐以求的破碎之境似乎已是他觸手可及之物。
問道成仙求長生,自古以來便是刻在人類靈魂裏的執念,眼見打破空間桎梏的時機近在眼前,石之軒又如何甘心放棄?
可事實上那道屏障絕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容易打破。
念頭翻轉,白菁輕笑道:“妾對武道并無太大追求,人生在世不過圖一個逍遙自在。
不過無論石郎想要做什麽,妾總是要陪着的。
”
等吃膩了石之軒的愛意與陽氣,白菁倒是不介意順手幫他一把,暗中顯出鬼體幫他破碎虛空,脫離塵世。
以白菁對他的喜愛和興趣,大概還能維持個十來年吧。
畢竟十幾年後邪王年老而色衰,哪裏還有如今這風流俊美的模樣?縱使風韻猶也如失了水分的老白菜幫子、被風幹的老臘肉,哪裏還有什麽嚼頭?
世上美食千千萬,還有那麽多佳肴美酒等着她去品嘗,白菁才不會那麽想不開苦守着一道隔夜菜不放呢!
“嬌嬌。
”石之軒喉結滾動,聲音暗啞低沉。
他捋起一縷垂落在白菁側臉之上的細碎發絲,動作輕柔的将它別到腦後,伸手攬住了白菁的肩,像是終于做出了什麽決定般俯下身深深地望着她,“三年。
”
“什麽?”白菁擡頭不明所以的望向他。
“給石某三年時間安排好一切,三年後我們尋個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之地,退隐江湖潛修武道可好?”
石之軒的眼神鄭重而又認真,幽深的眼眸被如水的情意所淹沒。
白菁這回是真的驚愕了。
退隐江湖?還要尋個山清水秀的桃源之地?
石之軒沒毛病吧?
放着好好的世家子不當跑出去當野人?
退隐江湖則意味着抛棄高門宅院、仆婦成群、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貴族生活,桃源之地等同于茅草屋與三餐不繼、吃糠噎菜的窮苦日子。
然後在如此清貧艱難的生活下,還要陪着石之軒潛心修煉武道,等同于在惡劣的環境下還要廢寝忘食的進行學術研究。
媽呀!這是什麽天才想法?!
白菁殘留的記憶裏,她上輩子就是個苦逼的打工人,一輩子都在為五鬥米折腰,錢沒賺多少氣到倒是沒少受。
這輩子好不容易投胎成了人上人,結果石之軒竟然跟她承諾,三年後帶她回去過苦日子!
白菁都要哭了,這是何等感天動地的愛情啊!
她雖然是以男人陽氣和愛意而生的豔鬼。
但她身上披的可是正兒八經的人殼子,要吃喝拉撒的那種!她是腦殼子壞掉了才會放着錦衣玉食的生活不要,跟着石之軒跑出去受苦!
這麽沉重的愛,她真的承受不住啊!
不就啃了石之軒幾口陽氣嗎?有必要這麽陷害她嗎?甚至還以這麽冷酷這麽惡毒的手段折磨她!
白菁激動地眼裏都泛起了水光,她這會兒真想敲開石之軒的腦子把他腦子裏裝的水全都倒出來!
堂堂邪王戀愛腦要不得啊,她雖然愛食男人的愛意,但戀愛腦這種生物太可怕。
白菁不敢碰啊,她怕吃了戀愛腦滋生的愛意後中毒,引起渾身不适。
石之軒不知她心裏的想法,見白菁眸光盈盈,似是被感動得容色嬌豔欲滴的模樣,心尖似被無形的手捏了下,整顆心都酥軟得不成樣兒。
“嬌嬌……”他喟嘆着緊緊地抱住了白菁。
熟悉的霸道的陽氣愛意席卷而來,白菁靠在他懷裏,雙眸暗淡無光。
她好不容易養出來的好菜好肉,還沒嘗夠味兒啊,怎麽就突然讓豔鬼生出了淡淡的食之無味的感覺呢?
有點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