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他們決裂了?”他斟酌着話語,用比較委婉的方式試探。
“不是。
”舒頌一看了他一眼。
那雙眼睛哭過,還是紅的,亮晶晶的,很漂亮。
praise想問“那是怎麽了”,但舒頌一已經兀自喃喃地說:“我沒有家人。
那個男的把我撿回他家,我不喜歡他家,就跑出來了。
”
他說得很籠統,但就這麽簡單的幾個字,卻讓praise沒了繼續問下去的勇氣。
并且繼續問下去,舒頌一大概也不會很仔細地回答。
praise沒再問了,隻是沉默後問舒頌一能不能讓他抽根煙,舒頌一點了點頭。
這個話題沒有再繼續下去。
那天晚上過後,praise和舒頌一就真正成了朋友。
舒頌一也因為受傷加穿得不厚,終于被冷空氣教訓,發燒了。
praise見舒頌一一副“死性不改”絕不好好穿衣服的樣子,打算給舒頌一網購一點衣服當禮物送給他。
但這件事不知是誰傳了出去,被舒頌一知道了。
正好那段時間舒頌一也攢下來一些工資,他拒絕了praise的好意,自己買了一些衣服。
那個和舒頌一打架的男人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沒出現過。
praise和舒頌一的關系也随着時間變得更好了一些。
而舒頌一也慢慢地開始放松下來,偶爾會在隊裏開開玩笑,和隊友們互嘴。
一切似乎都是往好的方向在發展的。
後來praise重回AD位置,舒頌一去打輔助,兩人一經磨合,效果很好。
TVG也就一路從夏季賽連勝,拿了夏冠,進了S賽,并打到了決賽。
但在決賽開始的前一晚,那個男人又突然出現了。
他竟然找到了TVG的基地,并很清楚地知道舒頌一在這個基地工作。
他喝醉了,在基地門口嚷嚷着要舒頌一滾出去和他見面。
那天舒頌一難得起晚了,是praise去開的門。
門一開,他就被酒鬼揮舞的玻璃酒瓶砸到了腦袋。
他幾乎是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是那天毆打舒頌一的男人,他想把人從基地裏推出去,但力量懸殊,怎麽也推不過。
right聽到動靜出來查看,趕緊大聲将偉哥喊出來。
基地前廳瞬間亂成一團。
舒頌一就在這噪雜聲中醒過來。
他來到樓下,看清楚混亂的場面後,二話不說撲上去就是一個飛踹。
“那個男的直接給他踹飛出去了!在地上滾了兩圈才爬起來,”praise說到這裏,将手裏編輯的一條消息發出去,随後放下手機故意用比較誇張的肢體動作比劃了一下,“舒頌一雖然看着很瘦,但力氣還挺大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經常要跟這種人打架練出來的……後來和PG的決賽輸了,真的很可惜。
不過現在都已經過去了。
”
封言舟微微低着頭,表情凝重地一言不發。
似乎一直在沉思。
所以舒頌一過年的時候,不是想呆在基地,而是他無處可去,是嗎?
他慢慢地捏緊拳頭,胸口一陣沉悶的鈍痛,叫他難受。
叫他回想起與舒頌一相處時那些點點滴滴的細節。
他想起自己因為失去母親、感受到無盡孤獨而蹲在地上哭泣,那個對praise說自己沒有家的人卻牽着他說,“先跟我回家”;想起舒頌一借他靠的肩膀,想起舒頌一對他說過的“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
舒頌一對他說這些的時候,心裏都在想什麽呢?
事到如今封言舟才發現,舒頌一是一個很孤獨的人。
他至少還有母親陪着長大。
舒頌一什麽都沒有。
難過的情緒呈排山倒海之勢将他的心髒擠壓。
他發現自己在被這個人關心着的同時,似乎,一直都忘記舒頌一是否也需要被關心了。
他忘記了,于是隻一味地對舒頌一說他的難過。
他的孤獨、他的無助,大概也會讓舒頌一想起自己以前的經歷來吧?
可那個人真的從來都不說。
praise見自己故意誇張的舉動并不能将空氣中嚴肅的氣氛稍微調整回來一點,他嘆了口氣,又喝一口酒。
見桌上的食物被解決得差不多,他又問:“你還餓嗎?要不要再點點什麽?”
這問題倒是讓封言舟開口了:“不用。
”
說完,他眨了眨自己有些幹澀的眼。
看着封言舟的反應,praise反省自己是不是一口氣說得有點太多。
“跟你說這些也不是想讓你替他難過,小狗,”他想讓氣氛緩和一些,說,“我隻是想表達,我看舒頌一一直走到現在,他基本沒在乎過誰,也沒很主動地和誰接近過。
除了你。
”
“我記得你倆剛配合上不久,他就給我發過消息,問我該怎麽把自己打AD時候的經驗更快速地教給你,幫助你進步。
”講到這,praise沒忍住爆了句粗口,“我跟他能成為朋友,完全是我一直主動熱臉貼冷屁股啊,操。
他也沒有和誰搭配這麽默契過。
甚至當年和我一起走下時都沒有。
隻能說他是最适合我的輔助,我卻不是最适合他的AD。
”
“但你是。
你們的配合真的很默契,他看起來也很喜歡和你一起打遊戲。
他這個人不會表達,不可能直接把這些話告訴你的,倒是跟我說過,比起我,他覺得他和你是最好。
”
一聊起來舒頌一的雙标,praise就有點停不下來的趨勢。
他組織着語言正要繼續說,手機屏幕卻在這時候亮了一下。
【daisuki:聊夠了沒?我到了】
praise到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咽回去。
他沒想到舒頌一動作這麽快。
明明距離自己那條“我喝酒了沒法送小狗回來,你要不要來接他,不要的話我給他叫車”的消息才發出去二十分鐘。
再次看向封言舟,praise開始總結陳詞:“……總之,你可以試着多和他聊天,他也一定是喜歡跟你呆一起的。
”
說罷,他站起來:“我去結賬,你差不多收拾一下。
我喝了酒不能開車,得叫代駕,就不送你了,一會兒我叫你隊長來接。
”
“啊。
”封言舟被最後那句話吸引回神。
他眉心松了,剛想說什麽,praise就已經匆匆離開。
封言舟把桌上那杯雞尾酒最後一點喝完,起身,趕緊跟上去,想叫praise別讓舒頌一過來。
那人估計還在生他的氣呢。
但走到門口,視線尋到男人背影的下一秒,又馬上被另一個人吸引。
他咽了咽幹澀的喉,心跳幾乎是驟然加速。
舒頌一也馬上看到了他,目光從praise身上轉過來,朝他邁步走近。
封言舟張了張口,想說“對不起”。
但話還沒來得及出口,他的手腕就被人抓起。
捏着他的人用了些力,像是怕他跑掉似的,牢牢将他抓着,落下的話音也是不容拒絕的命令:“走了。
”
封言舟就這麽有些暈乎乎地跟着舒頌一離開,甚至忘記回頭和praise道謝。
剛聽過舒頌一過去的一些事,在見到舒頌一之前,封言舟覺得自己有一萬句話想對這個人說。
但那些話又在見到這人之後被他全然忘記了。
他跟着舒頌一坐車回到基地,一路被人拉着走。
praise說舒頌一不勝酒力,封言舟聽到時希望自己能比舒頌一的酒量好一些。
隻不過現在看來,他有點想多了。
酒精讓他的腳步變得有些虛浮,踩不穩。
眼看着就要到基地,基地裏人多眼雜,封言舟想趁現在把那句“對不起”說了。
他開口。
前面那人的背影卻卒然停住了。
封言舟來不及反應,步子一腳踩到舒頌一的腳後跟,他幾乎是不受控制地往前撲去。
封言舟不由得閉眼。
就在他以為自己要帶着舒頌一跌倒的時候,不幸中的萬幸,舒頌一站得很穩。
迎接封言舟的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舒頌一直挺的脊背。
——他幾乎是下意識握住舒頌一的兩邊肩膀,方能堪堪穩住身體。
封言舟臉一熱,手跟觸電似的彈開。
脫口的道歉直接被心跳撞磕巴了:“我、我撒謊了,對、對不起!”
說完,他覺得自己這樣好丢臉,低下頭就想跑走。
身後的衣角卻被人倏地攥住,攥得緊緊的,勒住了封言舟倉皇的步伐。
“我還沒說話呢,”舒頌一平淡的、冷漠的話音從背後傳來,“你跑什麽?”
封言舟也不知道自己跑什麽。
但現在跑不了了,他隻得回過頭去,和身後盯着自己的那個人對視。
舒頌一:“和praise聊得開心嗎?”
不能說開心,但也不能說不開心。
因為他們聊的都是舒頌一的事。
封言舟思考了一下,但在對上眼前人的視線,他搖搖頭。
“說實話。
”舒頌一半斂眸盯着他道。
封言舟又點點頭。
然後補充一句:“還……行。
”
舒頌一睨他一眼,眉心蹙起來,扭頭離開。
封言舟趕緊追上去:“你別生氣,我真的不是故意騙你的。
是因為有些事情我想向praise了解,所以不得不……”
話沒說完,離開的那人頓足,封言舟于是也頓了,連着話音一起。
“什麽事?”舒頌一側過臉,問,“不能問我嗎?”
這問題又把封言舟給問住了。
他不可能将自己和praise談話的內容如實告訴舒頌一,那太沒有禮貌了;也不能說“說了你也不會告訴我”這種話,那會讓舒頌一為難。
可是,應該找點什麽借口呢……
封言舟找不出來。
他搜腸刮肚,絞盡腦汁,都想不出來一個合适的借口。
何況他也不想再騙舒頌一了。
封言舟低着頭将垂在身側的手握緊,他深吸一口氣,剛打算實話實說,就聽舒頌一又開口了。
“算了。
”那個人說,“你不想說的話,我不問了。
”
舒頌一的語氣有些無奈,封言舟卻在裏面還解讀出一點失望。
他皺了眉,趕緊道:“不是的。
是我……是我好奇你的過去。
我想了解你,所以我找praise,你們以前是搭檔,我找他了解你。
”
坦白完,封言舟不敢看舒頌一的臉,“對不起,我應該直接來問你的。
偷偷找別人打聽你的事情有點沒禮貌了,你別生氣。
”
少年一番話坦白完,舒頌一沉默了。
他沒有想到這背後的真相竟然是這樣的。
他想起之前每一次封言舟小心翼翼地想要了解他時問的問題,以及自己回避的回答。
良久,舒頌一才張了張有些幹澀的口,道:“不用道歉……我沒生氣。
”
說完,他垂眸,苦澀地扯了一下嘴角。
“你可以向別人打聽,因為如果你問我,我确實不一定會告訴你。
”
得到舒頌一的回答,封言舟在松口氣的同時,又看見那人臉上隐隐浮現的內疚表情。
他想再說點什麽。
舒頌一卻再次開口了。
那雙眼睛也靜靜地朝自己望過來。
“但是以後你可以直接問我,粥粥,”舒頌一的表情認真,盯着他,字字敲在他心頭,“不要問別人了。
”
舒頌一說:“我會告訴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