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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言舟頭皮緊了一瞬,一口氣提到嗓子眼,他盯着眼前的人,本就不算清醒的腦袋此刻甚至有些發蒙。
舒頌一一隻手揪着他的衣領,一隻手撐在門闆上,表情與語氣都是冷的,卻火把似的燒着了封言舟的耳朵。
“我昨晚已經說了,‘我讨厭你讨厭我’,這句話聽不明白嗎?還要我怎麽直白?”他們兩人之間隔得并不算太近,舒頌一克制地與封言舟保持着距離,但身高的差距此刻還是被體現出來,他要微微揚起下巴才能看進封言舟的眼底,“給你轉錢你打欠條,叫你雙排你不情不願,請你吃飯、問你是不是不開心你也不說。
我都這麽做了,還要怎樣?非要我怼着你的臉說‘我喜歡你你遊戲打得真好我們做朋友吧’才行嗎?封言舟你幾歲啊?”
一串一氣呵成的輸出把封言舟說得懵在原地。
他隐隐約約想起來,自己确實是沒和這人說過自己為什麽不開心,他甚至沒承認自己不開心,就因為舒頌一逗他的話而煩悶了。
而昨晚自己在聽見舒頌一說的那句話時,确實是沒有聽清楚後面的話音的。
……原來舒頌一是這個意思嗎?
而此刻,對方反問太多,他甚至一時都反應不過來應該先回答哪一句話,表情嚴肅地沉思半晌,才遲鈍地說:“昨、昨晚那句話,我沒聽清,不是沒聽懂。
”
說完又覺得自己打磕巴很丢人,立刻閉上了嘴。
話音落下,封言舟感覺到揪着自己領子的那隻手頓了一下,松開了。
他垂着眸,餘光看見舒頌一往後退開兩步。
一陣沉默過後。
“你先出去。
”對方冷聲的命令砸進他耳裏。
封言舟卻一時站着沒動。
他也不擡頭,隻是盯着自己眼前的地闆,對那已經走開的人說:“給你打欠條是因為金額太大了。
畢竟是剛認識的隊友,我不想欠你那麽多。
”
“雙排我也沒有不情不願。
”
至于那天不開心……封言舟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能把真相說出口。
他說完那些,周圍又沉默下來。
封言舟站在原地等了會兒,沒能等到舒頌一的回音,打開門出去了。
也就沒能看見自己身後,背對着他坐到床沿的人垂下頭擡起手,十指摁在臉上,一副懊惱又沮喪的模樣。
事情又變成這樣了。
舒頌一想。
封言舟剛出門就與門口撅着屁股在偷聽的三人面面相觑。
開心第一個反應過來,左手小祥右手KK地把那兩人拎起來就跳開。
小祥跳開的同時還在往屋裏頭東張西望。
“你出來啦?”為首的開心假裝若無其事地笑笑,扯開話題,“行李整理好了嗎?我們都今天的飛機走。
”
封言舟反手把舒頌一的房門帶上,面無表情地掃視一圈面前三人的臉,硬邦邦丢下個字:“嗯。
”
應完,他直接轉身回了自己房間,一秒鐘都沒猶豫。
留下走廊上驚魂未定的三人。
“卧槽,真吵架了。
”開心呼出口氣,小聲說,“還挺激烈。
”
“你聽清了?我隻聽見什麽‘我讨厭你’‘我喜歡你’的……他倆到底在說什麽事情?”KK一臉懵逼,回想起自己聽見的談話內容,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
開心聽了他的話不由得大笑起來:“雖然我也沒太聽懂,但是被你這麽一摘,怎麽感覺隊長和小狗真跟談戀愛似的,吵架還說這種東西啊。
”
“沒準兒就是呢。
”小祥這時冷不丁地來了一句。
他這一句直接讓空氣沉默了。
過了好久,開心才瞪着眼睛看他:“話可別亂說。
”
小祥聳聳肩,不以為意:“那我開玩笑的。
”
KK笑了兩聲:“一語成谶就好笑了。
”
“你最近怎麽這麽有文化?”開心又瞪向KK,“走出半生歸來我才是隊裏的原始人?”
小祥打了個呵欠,拍拍他肩:“知道就好。
我繼續理行李了。
”
說完便走了。
KK後腳跟上。
留下開心:“我讨厭你們。
”
*
隊裏除了封言舟家在本地,還有一個舒頌一放假留宿基地,其餘三人都要搭乘下午的航班回去過年。
偉哥把開心他們送上去機場的車,又給封言舟安排了一輛車送回家裏。
舒頌一則和偉哥一起,站在基地門口目送隊友離開。
“回去峽谷見啊,”開心搖下車窗給舒頌一抛了個飛吻,“想哥哥了就直接打電話,我們随時都在,麽麽噠。
”
舒頌一被惡心得滿頭黑線,險些一腳踹過去:“快滾。
”
他嫌完開心,不自覺地往後方坐着封言舟的車看過去一眼。
但那輛車車窗緊閉,因為是單向玻璃,看不清車裏的情況。
舒頌一瞥完就很快地收回視線。
封言舟隔着車窗,看向那個站在偉哥身旁正雙手插兜站得筆直的人。
舒頌一今天沒戴眼鏡,冬天灰敗的日光将他平靜的臉照得肅穆又冷清。
他其實想問舒頌一難道不回家嗎?為什麽不回家呢?
但又問不出口。
畢竟早上一架吵完,他心情更複雜了。
舒頌一不讨厭他。
但舒頌一又是個很少講話直白的人。
他有些苦惱地發現,自己在與這人面對面發生過沖突之後,腦海中萌生的竟然不是遠離這個難懂的家夥。
而是想要費心思去理解舒頌一每句話的含義。
原來十八歲要苦惱的事情有這麽多嗎?
封言舟想着想着,把腦袋靠上車窗,垂下眸,不再盯着舒頌一的身影看。
照顧母親,與隊友社交,解決矛盾與情緒,還有經濟上沉甸甸的壓力。
早知道十八歲要苦惱的事情這麽多,他就不總盼着自己快點長大了,停留在十四歲就好。
那時候母親沒有生病,他對英雄聯盟這個遊戲的追求也僅僅停留在單純的“好玩”上,飛鳥哥哥也沒有和他失聯。
車子啓動了,緩緩離開基地的大門口。
封言舟低頭打開手機,盯着自己一個小時前給母親發過去的那條“我回來了媽媽”,手指一下一下地劃拉,卻刷不出母親的回複。
他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