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鋪天而下,阿攞爾緊急勒馬,退至射程外,對身旁的蕭念慈道:“蕭先生,聽說你們的菩薩都是泥塑的,泥塑的怕水,他怕什麽呢?”
蕭念慈側過身,似是對他的問題感到不悅,沖着他冷笑一聲,說:“塑的金身,不懼水火。
”
餘光瞥見阿攞爾戎裝上的血跡,随口問道:“他傷的?”
不待阿攞爾答複,蕭念慈又說:“叫你不要在夜間招惹他,你不聽。
”
阿攞爾歪了下頭,眼神清澈的問:“為什麽?”
蕭念慈仰頸看向城牆上正在披氅衣的顧清霖,笑道:“睡不好覺會發火的。
”
他用馬鞭隔空指向阿攞爾的傷處,“就像這樣,不遺餘力的下死手。
”
阿攞爾擡手示意全軍撤退,策馬在蕭念慈旁邊,不以為然的說:“他與我本就是敵人,難道會因為睡個好覺就手下留情?蕭先生,你诓不到我。
”
“菩薩心腸軟。
”蕭念慈揚鞭,将阿攞爾甩在後面。
顧清霖攏緊氅衣,同文欽一前一後的走向臺階,“你和鄧為排一下輪值和輪休,不能總是這樣不分晝夜的守着。
”
文欽頓住腳步,又快速跟上去,“排鄧為的便是,我不用。
”
“不用?”顧清霖扶着牆,仰頸看向與他隔了兩層階梯的文欽,漾着笑說:“周靖會去夢裏找我算賬的。
”
文欽怔了怔,認識安王至今,安王一直都是冷冰冰的,話也極少,何時這般玩笑過,今兒太陽打西邊出的?他擡頭看天,哪來的太陽,隻有一輪明月。
多笑?解疏影這個騙子,顧清霖腹诽着,恢複了一貫清冷的神情,不動聲色的繼續往下走。
“阿靖不敢去找王爺,大将軍會揍他的。
”文欽跟在顧清霖後面說道。
顧清霖狀似看階的低下頭,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排上吧,就當養精蓄銳。
”
文欽沒再拒絕他的好意,等待屬下牽馬的空隙,看着顧清霖背影道:“以前倒是不知王爺如此善戰。
”
“阿影教的。
”顧清霖臉上泛起紅暈,在夜色下隐藏的很好。
文欽眼裏露出笑意,這個答案在他意料之中,以安王與解疏影的關系,隻要他有心想學,解疏影定會傾囊相授。
他誇贊道:“也是王爺聰慧。
”
解疏影教了很多,排兵布陣,未雨綢缪,還有馭下之道。
顧清霖想起解疏影說的,為将者要有不容置喙的威嚴,也要恩威并施,待下親厚。
他還笑話他,“若是都像小王爺這般冷着臉,誰敢同你講話。
”
文欽接過白馬的缰繩,伸手去牽另一條被小黑提前一步咬住缰繩,意思顯而易見:不要你牽。
文欽收回手,騎上馬背,回首道:“王爺,末将先行一步。
”
小黑不滿的頂開牽着它的士兵,待顧清霖走到身前,将嘴裏的缰繩松開,前蹄刨了下地面,似是急不可耐。
顧清霖撿起缰繩,翻身上馬,将将坐穩,小黑便猛地竄了出去,迅如疾風,與文欽的白馬擦身而過時,長鳴一聲,很是得意。
“……”顧清霖寵溺的摸摸馬鬃,這放浪的性子,當真是什麽樣的主人養出什麽樣的馬。
文欽行至軍營門口,見小黑還在那兒,問守衛:“這馬怎麽還在這裏?王爺呢?”
“王爺回營了,王爺的馬屬下牽不走。
”守衛自證似的牽着向裏走上兩步,馬兒果然不動如山。
接着便發生了讓二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小黑沖着白馬刨了兩下前蹄,仰天長鳴,繼而拉着守衛往馬廄的方向走。
文欽默然無言,若是阿靖還在,必然要将小黑關去馬匹數量最多的那間,然後搬張小凳坐它面前看着,嘲諷道:“再得意個試試?”
顧清霖在帳前抖着沙,着實無法忍受,吩咐道:“燒些水來。
”
帳內的江予墨撐額睡在椅子上,聽到動靜睜開眼睛揉了揉,起身把小爐上溫着的藥倒出來晾着。
顧清霖并未在意,到木榻旁拿出衣裳,取出懷裏的香囊放到枕邊,拿起梳子梳去發間的沙礫。
直到漱洗好準備睡覺,那碗藥擱到了榻旁的方凳上。
顧清霖皺眉瞅着碗,緊抿的唇慢慢松開,發出質疑:“不是喝過了嗎?”
“哦,祛風寒的,你不想喝便算了。
”江予墨作勢要把碗拿走。
顧清霖手疾眼快的搶過碗一飲而盡,待苦味稍散,放下碗轉身漱口。
江予墨端過碗,看着一滴不剩的碗底,靜默一瞬離開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