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秀兩人在河出書房本部大樓的餐廳吃過午飯,随後便馬不停蹄地坐上大老闆的私人商務車,直接朝新東京國際機場而去。
商務車調轉車頭,在離開河出書房前稍微停頓了下——大老闆河出靜子親自帶着一群高管和編輯部骨幹在公司大門前列隊送行,木下司機搖下後面兩個車窗,方便北川秀他們和大佬們揮手道别。
“加油,北川老師!”人前一向冰山冷豔的河出靜子破天荒的豎起小拳頭,沖北川秀兩人低聲喊了一句。
見平時冷豔至極的大老闆也流露出感性的一面,列隊的公司高管們更像迷弟迷妹般喊着口号歡送他們。
這讓原本對龔古爾文學獎并沒太大興趣的北川秀,心中陡然間升起一股莫名的使命感。
氣氛都到這份上了,好像不拿個獎回來有點說不過去了。
和大老闆等人揮手道别後,汽車頓時如離弦的弓箭,一頭射入茫茫車海之中。
“北川,沒拿獎也沒事的,别有什麼壓力。
”
齋藤玲奈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低聲說道,
“能入圍海外文學大獎,就是對你實力最好的诠釋。
靜子.河出社長他們這麼興奮,隻是因為日本文學界已經太久沒有出一本能被海外認可的了。
”
這點北川秀倒是很能理解。
他前世就專門做過日本文學相關的課題。
說起日本文學,很多人第一反應是“物哀”、“人間失格”、“推理文學”或者“村上春樹”之流,而在文學研究者眼中,日本文學最大的标簽就是小衆。
因其特殊的文化背景和語言風格,日本文學不太好被翻譯,不懂日本曆史也難以讀懂近現代以前的日本。
這就導緻了一個很有趣的現象。
日本國文娛産品最出圈的是動漫和遊戲,在全球都有大批量的死忠粉絲。
而産出這些作品的創作者,基本都是受了日本古代和近現代的文學家們的影響。
他們究其一生想要達到那樣的創作水平和高度,其中勉強能接近的幾人,基本都被業内封神了。
譬如今敏,宮崎駿,士郎正宗(攻殼機動隊原作者),庵野秀明(eva原作者)等。
但這些人在日本的社會地位還遠不如村上春樹、渡邊淳一他們,就更别提碰瓷文壇三駕馬車了。
然而在國際上,他們的聲譽和風評卻是完全相反的。
日本人引以為傲的日本文學在海外寂寂無名,反倒是動漫作品如雷貫耳。
這種情況讓一直在國内高高在上的文壇大佬和從業者們都憋着一口氣,瘋狂想要搞出一本能暢銷海内外,被外國人認可的作品。
可惜上部出圈之作還是谷崎一郎的《惡魔刺青》,而且即便被諾貝爾文學獎提名,在海外的知名度也很一般。
河出靜子等人對《失樂園》寄予如此大厚望,就是日本文壇現狀的側面折射。
北川秀感受到齋藤玲奈的手又冰又抖,心裡不禁輕笑。
明明緊張不安的人是你,這會兒倒是先來安慰我了。
齋藤玲奈偶爾會流露出這種女強人似的一面,不過比起河出靜子的收放自如,她就顯得有些笨拙了。
可以看出她在朝着那樣的道路走去,但心性還不夠堅定,有種摸索中前進的味道。
要是放在二三十年後,估計妥妥被人說成是打拳,但在1996年的日本,女權這玩意兒剛狠狠落地後被瘋狂踐踏,基本沒女性有打拳的意識。
日本女權鼎盛期在1989-1992,泡沫時代的虛假繁榮也滋生了這類奇怪的産物,但随着經濟大蕭條,女性地位瞬間一落千丈,靠男人賺錢養活的她們很快就明白了,家裡到底誰才是主子。
當然,這現象隻局限于這個時代的日本。
北川秀意識到這可能就是齋藤玲奈整天忘我工作的深層次原因,但現在不方便拿出來講,他便沒說什麼,隻是抽出手輕輕在她的手掌上覆下,然後溫柔的拍了拍。
齋藤玲奈确實已經緊張到嗓子眼了。
她原以為這兩年來,什麼大風大浪自己沒見過,就是去海外參加一個頒獎典禮而已,不會緊張——才怪了!
從昨天起,她看起來好像是因為各種瑣碎的工作而忙碌煩心,實際上浮腫和黑眼圈都源于這次的出國之行!
她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穩如泰山!
而且今天居然緊張到反過來去安慰北川秀“别緊張”,更要命的是還被北川秀一眼看穿了底褲!
她有些無地自容,但從手掌上傳來的溫熱又讓她莫名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