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安息
長春宮中鬧得人仰馬翻,嫔妃們自然聽聞。
隻是無人敢在這時候湊上前,便隻各自候在宮裏等信兒。
常清念不緊不慢地穿戴齊整,此刻倚在桌旁,用金匙挑着香粉,竟又專心緻志地打起香篆來。
餘光瞥見錦音回來,常清念擡眸,波瀾不驚地問道:
“婁婕妤被咬傷了?”
見承琴在身後掩起殿門,錦音這才颔首,低聲禀道:
“是,今夜恰如娘娘所料,婁婕妤剛擡回殿裏便發起了高熱,也不知是吓得還是……”
錦音吞咽了一下,最終還是沒将“染了疫病”四個字說出口,隻道:
“禦醫和穩婆都怕得要命,可陛下親自過去盯着,他們也隻得硬着頭皮進殿去伺候。
”
“穩婆?”
承琴抱着銀皮狐裘回來,正替常清念攏在膝前,聽到這兩個字,不由擡頭問道:
“婁婕妤發動了?”
“聽說已經熬了催生湯喂下去,怕是大人不中用,禦醫們想看還能不能保住龍嗣。
”錦音嘆道。
“娘娘,婁婕妤這胎可都七八個月了,該不會還能生下來罷?”承琴突然擔憂地看向常清念。
此事常清念早有預料,聞言仍穩坐如山,隻淡笑道:
“就算教婁婕妤僥幸生下來,總也有岑貴妃給咱們兜底。
讓龍胎憋死腹中,這事她可是做慣了的。
”
借岑貴妃之力作為此計後手,常清念算着應是萬無一失。
想起岑貴妃買通的接生婆,承琴便也将心放回肚子裏,默默點了點頭。
常清念瞥了眼外頭天色,并沒有立即焚香,隻對錦音吩咐道:
“将避子藥藏好,回頭等宮正司來查安息香時,莫被發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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阖宮燈火未熄,直至次日天光大亮,禦前才派來人傳話,請各宮主子前去問話。
金烏東升,岑貴妃抱着黑漆描金手爐,并蔣昭容一起從宮道盡頭走來。
岑貴妃雖不如從前那般信任蔣昭容,可鐘順儀禁足在長春宮裏,她從鹹宜宮過去,便也隻能同蔣昭容結伴。
“娘娘可都聽說了?”
蔣昭容陪行在岑貴妃身邊,小聲同她說起:
“今早不等皇嗣生下來,婁婕妤便已然沒命,聽婆子說死狀很是可怖。
再加上婁婕妤咽氣得忒快,說不好是不是染上疫病。
連在宮中停靈都不敢,當時便草草拉出去埋了。
”
“不過一夕之間……”
蔣昭容回想起婁婕妤素日懷着龍裔,人人見了都要豔羨的模樣兒,不由啧啧道:
“可真夠教人唏噓的。
”
饒是岑貴妃久居宮中,什麽腌臜事沒見過,聽了這話也不禁直皺眉頭,拿帕子掩着口鼻,啐道:
“放老鼠出來咬人,手段如此狠毒下作,定是那常清念的主意,她也不怕遭報應!”
見岑貴妃一口咬定是常清念所為,蔣昭容沒敢接話,隻是心底難免浮起疑惑:
這常淑儀雖不是個善茬兒,但至少瞧着溫溫柔柔的。
軟刀子殺人,也能這麽利落老辣?
蔣昭容不禁暗自觑了岑貴妃一眼,忽然憶起,仿佛自從常清念入宮起,岑貴妃便對常清念懷着極大敵意。
莫非早在常清念進宮前,她們之間便有些不為人知的隐秘事兒?
思忖着走過轉角,蔣昭容瞧見眼前晃過彩仗的影兒,原是常清念已先她們趕到,正邁步走進宮門。
岑貴妃見狀,登時朝她背影狠狠剜了一眼,這才帶着蔣昭容快步跟上去。
如今整座長春宮已封宮處置,連禁足的鐘順儀都被暫且挪了出來。
衆人此番奉命過來,也是齊聚于鄰近的聶修媛宮中。
親自來過後,常清念便發覺聶修媛竟也是獨居一宮。
也不知是湊巧,還是周玹有意為之。
常清念走進主殿,本以為自己來得夠早,卻未料宓貴儀已在椅子上坐着。
見常清念過來,宓貴儀照舊朝她這邊靠了靠,緊張兮兮地念叨起來:
“此處離長春宮這樣近,該不會冷不防地從哪裏竄出隻耗子來罷?想想都瘆得慌。
”
知道宓貴儀美貌又膽小,常清念對此等人多的是好脾性,當即柔聲安慰道:
“宓姐姐放心,陛下既傳咱們過來,必然是都撲殺幹淨了,不會教那東西沖撞您的。
”
說着,常清念狀似無意地問起道:
“宓姐姐既然害怕,怎地還來得這樣快?妾身接了傳召便立刻趕來,沒成想還是晚了姐姐一步。
”
見衆人皆不曾進來,宓貴儀湊近常清念,低語道:
“德妃娘娘命我來抓那個接生婆子。
”
見德妃并非坐享其成,也知曉出力幫襯,常清念心中煞是滿意,問道:
“姐姐可抓着了?”
宓貴儀笑眼一彎,得意點頭道:
“那婆子狡猾得很,竟想趁亂溜走,幸好我早有準備,帶人将她堵在宮門口。
”
剛說兩句話的工夫,便見聶修媛進來行禮。
聶修媛解釋了兩句自己更衣來遲,而後同樣依着上回在長春宮那般,落座在常清念左邊下首。
宓貴儀早便過來閑坐半天,聶修媛卻也隻是遣人送茶。
如今常清念剛至,她便也恰好出來作陪,倒像跟着常清念進來似的。
見有外人在場,宓貴儀便倚回去接着抿茶。
面上默不作聲,心裏卻暗自興奮,等着朝德妃邀功。
随着衆妃稀稀落落地趕來,周玹卻遲遲不曾露面。
待到茶過三巡,才總算聽得殿外傳來通禀。
嫔妃們紛紛起身,齊聲請安道:
“妾身參見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
宮中出了這樣的禍事,衆人甭管心裏是如何想的,面上總歸要做出副悲戚之狀。
今日皆打扮得一個比一個低調,不見半分豔麗顏色,隻餘些素銀釵環在舉手投足間泛着幽幽冷光。
周玹并未吭聲,隻是冷冷掃視了一圈,便轉身在主位上落座。
同樣一夜未曾合眼,周玹此時神情十分沉郁冷凝,眉宇間籠罩着一層化不開的寒霜。
隻是比起消沉,更像是山雨欲來前的平靜肅殺。
常清念隐在人堆兒裏,在周玹經過面前時暗自窺了一眼,心裏琢磨着皇後失子時,周玹可會比此刻更感傷些?
本欲将衆人再晾一會兒,可瞧見常清念微晃了下身子,周玹隻好一并放過,開口命道:
“都坐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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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宮女扶着常清念坐穩,周玹擺手示意禦醫上前禀報,自己則仔細凝視着下首,将各人神色盡收眼底。
吳院判捧着個青花瓷碟從外頭進來,碟中盛着些許些燒焦的粉末。
見衆人皆好奇地望過來,吳院判跪地解釋道:
“啓禀陛下、各位娘娘,此物喚作安息香,因能誘發衆香,故常做合香之用,但卻不宜焚燒。
梵書中有記載,安息香燒之能聚鼠。
昨夜燈燭中便是被人添入此香,這才引來群鼠,于混亂中咬傷婁婕妤,以緻釀成大禍。
”
安息香?
蔣昭容蹙起眉頭,忽然覺得這香有些耳熟,仿佛從何處聽說過。
茫然無緒間,蔣昭容不經意同常清念對上視線。
見常清念眼中興味暗藏,蔣昭容脊背竄涼,隻覺後腦處轟地麻震,頓時全想起來了——
那日在浣花亭中,常清念偏要強贈她香料,言語間格外提及的,便是這所謂的安息香。
可是……
蔣昭容大驚失色,慌忙轉頭去看岑貴妃。
可是後來岑貴妃疑心她收了常清念的好處,她便又将那些香料悉數獻給岑貴妃。
如今那些安息香,正是在岑貴妃宮裏!
卻說岑貴妃正凝神聽着禦醫所言,目光忌憚地朝對面打量,顯然還沒意識到危險将至。
蔣昭容心急如焚,拼命想給岑貴妃使眼色。
無奈二人之間還隔着悫妃與鐘順儀,岑貴妃始終沒分神搭理蔣昭容,隻顧提防着以德妃為首的幾人。
待吳院判說完,崔福端着拂塵上前一步,躬腰既是禀給周玹,也是說給衆妃聽:
“啓禀陛下,李宮正奉命搜檢過各位娘娘宮中,眼下已将查到的安息香盡數帶來,正在殿外候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