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心術
先闖入眼簾的是一雙女子的手,隻見她因來扶常清念,素白指尖上也被崩濺了幾點茶漬。
常清念立馬暗暗擡眼,去分辨那女子面容。
半晌,才從腦海中搜尋出個模糊印象。
“聶修媛?”
常清念試探着問道,語氣中仍有些猶疑。
聶修媛算是宮中主位裏最不起眼的一個,又不曾依附于任何人,是以常清念從未和她打過任何交道。
聶修媛淺笑颔首,松開拉住常清念的手,福身行禮道:
“妾身見過常淑儀。
”
承琴和錦音這時也跟了上來,一人一邊扶住常清念,掏出帕子替她拂去衣裳上的茶水,不住擔憂道:
“娘娘可有燙着?這起子奴才,真是越發沒規矩了!”
聶修媛自己拭去指尖茶漬,立刻從旁幫着常清念理平衣襟,同樣扭頭訓斥那宮女道:
“你是哪個宮裏的?眼瞎了不成,竟敢沖撞淑儀娘娘。
”
隻見方才還膽大包天的宮女,此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重重磕頭道:
“娘娘饒命,奴婢不小心走神了,當真不是故意沖撞您的……”
常清念低頭瞥了眼那宮女,又擡眸望向殿中,心中猜到這宮女多半是鐘順儀派來的,專挑着要報複她罷了。
果不其然,鐘順儀身邊的大宮女綠珠很快走出來,不耐煩地揮手,讓人把那宮女拉了下去,一邊還陰陽怪氣地說道:
“真是晦氣,一大早就沖撞了貴人,還不快些拖下去,省得污了娘娘們的眼!”
綠珠噼裏啪啦說了一通,卻半點不給常清念張口的機會,擺明要包庇這個和她們一夥的。
聶修媛見此,登時不悅擰眉,眼下卻顧不得多理會,隻轉頭關切道:
“淑儀娘娘,您沒事罷?可要讓禦醫來瞧瞧?”
禦醫眼下都在偏殿照看婁婕妤,常清念沒怎麽覺得疼,便搖首道:
“本宮無妨,方才多謝聶修媛搭救。
”
“娘娘客氣。
”
聶修媛應道,眉頭卻仍緊攢着,仿佛十分挂心常清念的安危。
見常清念擡手遮着身前水漬,聶修媛體貼解圍道:
“妾身的寝宮就在前頭不遠,不如妾身命宮女為您取來身幹淨衣裳罷?您暫且換上,免得着涼。
”
思及自己不便朝婁婕妤借衣裳,鐘順儀那邊更是不消多提,常清念點頭應允下來,隻是心裏總覺着聶修媛似乎過分好心。
“外頭風大,娘娘快請進罷。
”聶修媛說道。
常清念收回探究目光,正欲進殿,餘光卻瞥見承琴臉色蒼白,額頭上隐隐有冷汗冒出。
錦音見常清念看過來,連忙解釋道:
“娘娘,方才承琴姐姐着急去護您,不小心在臺階上崴了腳。
”
常清念自己被燙都不曾動怒,此刻眸底竟閃過戾色,轉頭吩咐随行宮女道:
“扶承琴下去歇着。
”
承琴想說自己沒事,卻被常清念一個眼神按住,隻得聽命被宮女們攙扶下去。
-
長春宮正殿裏,衆人知曉周玹會來,自然便将上首主位空了出來。
鐘順儀吩咐宮人擡來八張雕花玫瑰椅,左右各四,依次擺開。
岑貴妃三人并悫妃已先于右邊落座,宓貴儀獨坐在左次的位子上,将左首留給德妃。
常清念見狀,便與聶修媛尋到宓貴儀下首落座。
擡眼一瞧,對面恰是鐘順儀。
見常清念隻是衣裳濕了些,餘下都好端端的,鐘順儀大失所望,随後又出言譏笑道:
“喲,常淑儀這是怎地了?”
見宓貴儀也投來關詢眼神,常清念淡淡一笑,半分不曾理睬鐘順儀,隻同宓貴儀低聲解釋了兩句。
說罷,常清念将脫下的披風攏在身前擋着,一副不願理會對面的模樣。
見殿中氣氛微妙起來,向來不聲不響的悫妃,此時卻忽然放下茶盞,嘆道:
“說起來,真是許久都不曾如今日這般,同各位姐妹坐在一處了。
”
“可不是?現下想想,應有大半年罷。
”
蔣昭容掐指數了數,随口接道。
自從今歲年初起,常皇後小産病倒,便免了衆妃請安。
眼下時隔半年,她們照舊列坐于此,隻是其中多了個常清念。
數月又半載,卻不知塵埃落定那日,誰還能在宮中留有一席之地,誰又能端坐上首俯瞰衆生。
見衆人皆默然,常清念不知她們在莫名其妙什麽,隻獨自冥思苦索地盯着悫妃看。
六尚局既多半在太後掌控之中,那在尚食局湯膳裏動手腳的人,會不會是太後?
但婁婕妤腹中龍胎猶在,太後出手竟如此大失水準?還是說她隻想坐山觀虎鬥?
常清念苦惱地抿抿唇,正欲拉宓貴儀商議兩句,便見門口處出現皇帝衮袍的玄影。
周玹邁步進殿,神情莫辨。
德妃緊随其後,面色卻是顯而易見的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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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禮。
”
未等嫔妃們拜下去,周玹已先擡手揮止,徑直從衆人面前經過。
行至常清念身前時,周玹忽然再次停駐。
手指碰上常清念身前深色水跡,察覺果然濕漉漉的,周玹不由皺眉問道:
“怎麽回事?”
瞧見對面的鐘順儀暗自撇嘴,常清念心底冷笑,眸中卻忽然漾泛起一泊水光。
“回陛下,方才鐘順儀的宮女出去換茶,不慎在階上撞倒妾身。
雖有聶修媛及時相扶,但妾身這衣裳還是被潑濕了些。
”
“妾身失儀,望陛下恕罪。
”常清念楚楚道。
周玹見狀,自然清楚是怎麽一回事,心中頓時無名火起,轉身朝鐘順儀斥道:
“你宮裏的人當差如此毛手毛腳,成何體統。
”
“陛下說的是。
”
鐘順儀駭了一跳,忙蹲身道:
“妾身下去之後,定會好生管教那丫頭……”
“不必了。
”
周玹冷聲打斷,吩咐道:
“崔福,将那沖撞常淑儀的宮女杖責二十,即刻攆出宮去。
”
周玹處置的是那個宮女,可鐘順儀卻覺得自己臉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兜頭掴了一耳光。
周玹回過身來,目光瞥向常清念旁邊,诘道:
“就讓你主子這麽凍着?”
錦音忙要跪下回話,卻聽聶修媛先張口道:
“妾身命人回宮去拿幹淨衣裳,這會子想是該取來了。
”
常清念暗地裏去打量聶修媛,卻被周玹握了下掌心。
“去換身衣裳。
”周玹聲音緩和不少。
常清念忙福身應“是”,乖乖退了下去。
待常清念走後,周玹再無牽絆,大步走到主位上落座,目光掃過殿內餘下七個嫔妃。
思量着要先發制人,岑貴妃鼓足膽量,率先開口道:
“陛下,今日之事着實令人發指。
依妾身看,各處當值的宮人乃至女官,真是愈發懶怠松散,實在該好生約束一番。
”
見岑貴妃果然暗暗指責德妃管束不善,宓貴儀當即反駁道:
“岑貴妃這話是什麽意思?那髒東西到底是怎麽進的婁婕妤膳食裏,咱們都尚未可知。
怎地貴妃如此着急,立馬就要怪到女官和宮人們頭上?”
見宓貴儀先跳出來,岑貴妃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