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裏徐徐吐出淡紫遊絲,袅袅升入半空中,随風散往四方天地。
皇後斜倚在鋪着錦墊的軟榻上,擡手虛虛撫按心口,雙頰透着病恹恹的頹萎。
較之前日,精神頭似乎又差了不少。
周玹方才來過,卻隻小坐一會兒,便回禦書房處理朝政去了。
臨走前,周玹體貼地為皇後掖了掖被角,更是惹得皇後心頭苦澀難言。
曾幾何時,聖恩眷顧也是盡數落在她身上的。
如今,那雙溫和的眼裏卻映着另一個女人的影子。
皇後甚至心生彷徨,周玹日日前來,究竟是為了探望她,還是隻為能和常清念幽會?
耳畔傳來一陣腳步聲,皇後費力掀開沉重眼簾,入目便是容光豔盛的常清念。
那眼角眉梢,皆是掩藏不住的旖旎風緻。
桃緋彌散,嬌豔欲滴。
像極了周玹擡袖間,隐約顯露出的那抹鮮紅口脂印子。
皇後齧咬着下唇,妒火幾乎要将她整個人吞噬殆盡。
直到嘗到一絲腥甜,才勉強克制住喉嚨裏的質問。
“都下去。
”
擡手屏退殿內伺候的宮人,皇後一雙鳳目死死地盯着常清念,恨不能将她剝皮拆骨。
常清念卻像是沒察覺皇後動怒一般,依舊笑意盈盈地走上前,欠身行禮道:
“臣女拜見長姐,長姐萬福金安。
”
常清念丹唇微啓,嗓音婉轉清泠,仿若出谷黃莺。
隻是此情此景下,那句“萬福金安”,聽上去便格外諷刺。
“常清念,你好大的膽子。
”
奪夫之恨深入骨髓,皇後聲音嘶啞,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似的。
常清念卻是微微一笑,上前執起紫砂壺,自顧自地替皇後斟茶。
炕桌上正攤開一本宮中賬冊,是岑貴妃晌午前命人送來的。
皇後看重權柄,即便強撐着病體,也要照舊過問宮中之事,不肯讓底下的嫔妃分權。
殊不知愈是這般汲汲營營,愈是心血虧耗,沉疴難除。
到頭來,不過是一枕黃粱。
“臣女愚鈍,不知長姐何出此言?”
常清念故作不解地問道,竟是還沒瞧夠皇後失态的模樣。
皇後忍無可忍,猛地将茶盞掀翻在地,茶水潑灑出來,浸透了鋪地錦上一團紅褐色寶相花。
“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也配在本宮面前耀武揚威!”
常清念挪動半步,躲開了骨碌碌滾來的茶盞,眉眼依舊噙笑,仿佛方才隻是吹過一陣微不足道的夏風。
“長姐說的是,臣女不過一介卑微庶女,如何能與您相提并論?”
常清念頓了頓,俯身湊到皇後耳邊,語氣中帶着幾分嘲弄:
“隻可惜,姐夫他好似并不這麽認為。
”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如同鋒利薄鋒,狠狠紮入皇後心頭最痛之處。
皇後轉頭,死命瞪向常清念,張合着唇瓣痛苦喘息,卻久久說不出話來。
常清念冷眼瞧着這一幕,眸中沒有絲毫憐憫,隻有扭曲瘋狂的快意。
她要的,就是讓皇後在痛苦和絕望當中,一點一點死去。
好半晌,皇後仿佛終于找回些力氣,擡起顫抖的手指,诘問常清念道:
“你到底是何時勾引的皇上?”
“長姐何需過問這些?”
常清念直起身,也不再僞裝,杏眼懶怠地垂下去凝着皇後,帶着幾分挑釁與傲藐:
“父親已經送我進宮,您還不懂這是什麽意思嗎?”
早在青皇觀中飽受蹉跎、無人問津之際,常清念便已認清她這個父親最是薄情冷血。
如今右相已在朝中站穩腳跟,而鄭家卻愈發沒落,常鄭氏在府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日子早已一去不返。
淪為棄子的滋味,目下也該輪到她們母女嘗嘗了。
見常清念竟仍舊大言不慚,皇後登時氣急,眼前陣陣發黑,中氣不足地怒罵道:
“連自己的姐夫都要勾引,果真是少教的賤蹄子!你可知廉恥二字該如何寫?”
常清念擡眸看向皇後,驀然笑出聲來:
“我少教?我不知廉恥?那還不是拜您那位好母親所賜。
”
皇後不知想到了什麽,神情不禁有些難堪,原本高漲的氣勢忽然便矮下一截。
“午後陛下從我房裏出去,應當是來探望過長姐了——”
常清念說得含混,故意讓皇後繼續誤會下去,又佯笑問道:
“長姐隻同我耍威風算什麽本事?方才怎麽不敢拿這話去質問陛下?”
也不等皇後回答,常清念眸光森冷,話語如矢,字字清晰地刺向皇後:
“我知道你不敢。
”
“因為你外強中幹,生性懦弱。
”
似乎是在說眼前之事,又似乎遠不止于此。
眼見得皇後眸光渙散,幾乎快昏厥過去,常清念便知皇後靈臺已不甚清明,聽不出她在說什麽了。
常清念撇了下唇角,頓覺無趣至極。
“長姐臉色不好,還是傳禦醫來瞧瞧罷。
”
福身告退時,常清念陰恻恻地盯着皇後,口中卻笑道:
“望長姐保重鳳體,臣女改日再過來陪您解悶兒。
”
“同姐夫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