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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小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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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1章小姨 伴着一輪濕黃團月緩緩爬上枝頭,靜默花苞中猝然炸開一捧銀粉色的蕊。

    雪縷瓊絲細長虬曲,顫巍巍地探身舒展。

     此花喚作玉蕊,又名月下美人。

    卻在一夜過後,便會香盡敗落而亡。

     椒房殿外,有一觀音貌的妙齡玉女,懷捧《太上清靜經》,從玉蕊花垂拂的枝蔓下袅娜經過。

     “長姐今日可曾覺得好些?” 捧經女子隻手提起裙裾,跪坐在寶榻前的蒲團上。

     行動間,雲母蓮花冠下綴着霜色輕紗,飄若無依地垂在頸側,隐約遮掩了半面。

    披散在淨滢滢的錦帔青羽裙上,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意味。

     “本宮這身子若能好些,你怕是就要不痛快了罷?” 常皇後欹靠着大迎枕,青白的手指落在萸紫灑金被面上,有氣無力地冷哂。

     初夏已至,皇後頭上卻勒着條寶藍抹額。

    雙頰雖敷着細膩脂粉,卻仍可窺見其下灰敗無光。

     卻說皇後懷身時誤食桃仁,緻使腹中七個月大的男胎沒能保住,身心本就折耗不小。

     在小月子裏又得知自己往後恐怕子嗣艱難,頓時神毀心傷,竟險些釀成崩漏之症。

     後來也不知是太醫妙手回春,還是虛岸道長畫的那幾道符箓起了效用,皇後的下紅症總歸是漸漸止住。

     可于皇嗣之事上,卻是徹底沒了指望。

     噩耗傳到常府後,經由老管事一提,右相終于想起那個寄養在道觀的庶出女兒。

    便琢磨着請旨送她進宮,隻道是為皇後誦經祈福。

     名為侍疾,實則打的是什麽主意,衆人都心知肚明。

     此事雖拿到皇帝面前提起,可就連右相自個兒都沒什麽把握。

     誰知皇帝沒多思量,竟當真應了。

     朝野上下聞知,莫不眼紅心熱。

     皇上坐擁天下,何等尊貴無匹。

    斷沒有常家想送女,皇上便會要的道理。

     想來皇上與發妻的情分,到底是與旁的妃妾不同。

     無人能夠猜中,周玹應允下來,并非是施恩皇後或是常家,獨獨是為着青皇觀裏那一夜荒唐。

     “長姐多心了,妹妹與您皆為常家女,自當同氣連枝,盼着彼此都好才是。

    ” 常清念擡起一雙軟和杏眸,銀月清輝鍍在她光潔面龐上,與皇後三分肖似的眉眼間含着恬淡笑意。

     檐外柔枝浴着月色,透過绮紗窗紙,在榻前投下道斜長黑影,仿佛将此間一分為二。

     一面紅顏轉瞬成枯骨,一面春光化去梅梢雪。

     常清念素質豔光的模樣兒,刺痛了皇後眼底心間。

     皇後委靠在宮燈投下的暗影裏,不甘地微阖眼睑,恨聲道: “若非本宮命數不濟,又豈會白白便宜了你?” 命數不濟?實在可笑。

     時至今日,皇後竟仍覺着自個兒小産是場意外。

     常清念微垂眼簾,冰冷的譏诮之色一晃而逝。

     說來她這嫡姐的生辰恰逢正月初一,按照算命先生的批法兒,可謂是天生的娘娘命。

     水蔥似的指尖撚着泛黃經頁,常清念倏然輕笑,曼聲寬慰道: “非也,長姐鳳命加身,洪福齊天——” 隻是偏逢着了她這黃泉索命之鬼,定要将人拖去陰曹地府才肯罷休。

     “長姐心緒不穩,憂愁多思,怕是有損鳳體。

    臣女還是為長姐誦些清心經文罷。

    ” 見皇後沒拒絕,常清念自顧自地垂眸,瞧向手中經頁。

     纖細羽睫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陰翳,掩蓋住眸底寒涼,常清念低聲誦念道: “寂無所寂,欲豈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靜……”* 常清念嗓音清澈空靈,如山澗清泉般泠泠悅耳,仿佛當真能滌蕩人心積惡。

     可于常清念而言,這滿篇清淨經文,不過是世間最虛僞的謊言。

     她能茍延殘喘到今日,全憑着對常家人的一腔恨意而已。

     悲苦沉湎,不可自拔。

     六合內外,無人救她。

     “啓禀皇後娘娘,聖駕快到門口了。

    ” 門外傳來宮娥恭敬的通傳聲,陡然打斷常清念的誦經。

     “聖駕”二字如羽毛尖搔過耳廓,常清念玉軀輕顫。

    斂裙退到孔雀扇前時,指緣已深深壓進掌心。

     餘光瞥見一道颀長身影跨過門檻,便立刻随衆人一同伏拜下去: “叩見陛下。

    ” 豆燭澆融鎏金盞,滿室熒煌璀璀然。

     周玹一襲月色常服配着白玉冠帶,踱步走進鳳儀宮中,便似驟然在金流沙中兌了細碎的銀。

     腰間瓊錦上薄染一縷竹似的寡青,愈發襯得男人容儀俊逸,神姿高徹。

     “免禮。

    ” 周玹淡然命道,清越之聲如金玉碰撞。

     大景朝開國不過百餘年,當年太祖皇帝為穩江山,迎娶胡族貴女拓跋氏為後。

     而早逝的榮憲皇後,祖上亦是複姓賀蘭。

    其子周玹身上多少沾了點兒胡人血脈,故而生得眉眼深邃,鼻梁高挺。

     本該是個淩厲的長相,卻又因着周玹素日持身貴嚴而不矜,極少急言令色。

    面上隻帶出幾分溫潤君子氣度,不曾教人窺見骨子裏萬事不萦于心的淡漠。

     乍一瞧,倒是頗能唬住人。

     大抵是不常開殺戒的皇帝,在當朝臣子的歌功頌德之下,都能先暫且傳揚出個仁君的美名。

     周玹進來時便瞧見了常清念,此刻眸光狀似無意地掠過殿內,卻在觸及常清念的瞬間稍頓了頓,旋即又不動聲色地移開。

     “皇上——” 皇後聽見動靜,當即掀被想要起身行禮,卻被周玹快步上前,輕輕按住瘦削雙肩。

     “皇後身子不适,不必多禮。

    ” 周玹溫聲說道,伸手扶着皇後重新靠回迎枕上。

     指腹輕輕貼着皇後冰涼的手背,周玹停頓一瞬,似乎在掂量什麽。

     掀袍落座在榻邊後,周玹目光微微側移,再次望向不遠處靜靜站立的常清念。

     念及皇後不宜傷心勞神,周玹未曾言明他與常清念之事,隻作不識般開口問道: “這位女冠是……” 皇後并不知曉二人之間的暗流湧動,隻當周玹是初次見到常清念,便朝常清念招了招手,扮出姊妹親熱的模樣,向周玹引見道: “啓禀皇上,她便是妾身家中的二妹妹。

    ” 皇後雖與常清念不睦,但在周玹面前,誰也不會張口提那些龃龉。

     “妾身這位妹妹自幼在道觀長大,前些日子才被接回府中,多謝皇上允她進宮來陪伴妾身。

    ” 常皇後偎在周玹肩上,轉眸望向常清念,語調柔婉,眼神中卻滿是居高臨下的施舍姿态: “妾身鬥膽求個恩典,便教妹妹喚您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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