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芝蘭的右眼皮又開始瘋狂的跳動,他深吸一口氣,竭力掩飾眼神裏掠過的愕然,無措,緊張,害怕,甚至還有一絲憤怒,最後所有的情緒歸為慶幸。
他盯着杜肆和說:“你要提前走,為什麽不告訴我?”
杜肆和隻在他入門時看了他一眼,便平靜地垂下眼眸,繼續整理:“既是提前要走,焉有告知之理。
”
杜芝蘭低埋腦袋,廣袖下攥緊的拳頭不可控制地發顫。
兩人都默契地不在言語,氣氛一度變得十分尴尬。
杜肆和忽而提起昨日之事,他說:“你既設此局引我來看,必然是已經大緻了解我的所作所為。
雖不知你從何而知,又是如何知曉,本也不想把你攪入這場鬧劇。
不過現下也好,紙終究包不住火,我便開誠布公,你也不必問個究竟,那藥方确為我所給,這件事也确實因我而起。
”
杜芝蘭疾步至杜肆和的身前,目光灼灼,強迫杜肆和與之對視,他用力地咬着牙關,憤然說:“那又怎樣,別人遇事,把自己撇得一幹二淨,你倒好巴不得把髒水全往自己身上潑。
我告訴你,杜肆和,你以為自己是老幾啊,別總顧着別人,別總為了別人而活,你不要活的那麽高光雅士,也可以有自己的自私,這沒什麽!
就算所有人都說你有陰謀,我也不會信,藥方是你給的又怎樣,百草根和千葉草會起反作用又怎樣,我就是不信你會做出這樣的事!就算有,你也一定有苦衷!”
他說得慷慨激昂,眼圈肉眼可見的發紅,全身上下因為太過用力而顫栗,他不覺自己牙齒咬破口腔,嘴裏滿是一股血腥味。
杜肆和反而笑了,眉頭平順着舒展開來,“你就這麽信我。
”
......
“這藥無損且有益,是個難得的好藥方,敢問小生,是何等神人開出此等藥方?老朽定要去好好讨教一番。
”老大夫笑眯眯說。
杜華生觑了李珩一眼,“這?”
李珩垂手挺立,直言說:“試問大夫,此藥方奇在何處?小生願聞其詳。
”
“這百草根和千葉草本是不能混在一起使用的中藥,”老大夫用手指分別指出這兩味藥材,又說:“大多數大夫定是看不出其中的奧妙,判定此藥為慢性毒藥,老朽一開始也陷入此誤區中。
”
“不過你看這個,”老大夫指着一味形狀似花,色棕,氣味淡淡的藥材說:“這個不起眼的藥材學名喚作艾若,此不起眼,非彼不起眼,是因為其廣泛出現于各大藥房中,是最普通的一味藥引,以至于大家都會忽視它。
此艾若自身功用一般,卻能中和百草根的熱性,使得身為熱性名藥的百草根能和身為冷性名藥的千葉草共存,以此達到藥效加倍的作用。
”【1】
杜華生愕然,渾濁的眼球突兀地睜着,視線卻是發散的,瞳孔失焦,所見到的一切是一片巨大的空白,駝背上随着呼吸急促起伏,明顯隆起的肩胛骨把厚襖都撐得鼓起。
李珩朝老大夫道了句,麻煩請您等我一下,老大夫微微颔首。
李珩将杜華生扶到休息區坐下,自己則又回到櫃臺前。
李珩鎮靜問:“那爺爺身子為何還是這般虛弱?”
老大夫用手指了指自己心髒的位置,解釋說:“我方替老爺子檢查過身子,并無大礙,唯脈象虛浮不穩,小生可有聽過病由心生,心亂則百病生,心靜則萬病患。
心亂則會影響人體內髒腑的正常功能,容易導緻身體失調。
老爺子很明顯的是常年心病,郁結于心。
”【2】
李珩朝杜華生的方向看了看,而後回頭:“我懂了,謝大夫指點。
”
老大夫轉身背對李珩望着百眼櫃,每一個小抽屜上都有貼上草藥的标簽,老大夫瞅準了一個,從櫃臺上拿了銅量,從一個抽屜裏取了一刀圭的量,他将藥材用土黃紙包好,對李珩說:“此藥可護心脈,疏郁氣。
溫水熬之,一日兩次,搭配之前的藥方一塊服用即可。
”
李珩付了藥錢,把醫囑記在心裏。
那老大夫又好心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老朽這把年紀的人見慣了這等子事,服藥也隻能起到抑制作用,這心病,若要治根,還須得把心結解開。
小孫子你啊,多陪老爺子走走,說說話,別讓他把事情總憋着。
”
杜華生這會還沒緩過來,坐在凳子上休息,李珩叫他在這兒待會,他得出去辦點事,等到時候他再來接他,反正這兒有大夫,藥童,杜華生出不了什麽事。
李珩回憶起那棟兩層樓的位置,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那棟樓房定是杜肆和的居所,門前停靠馬車,又依據杜芝蘭慌張測神情,可推出杜肆和今日會離開青石鎮。
出了昨日那檔子事杜肆和要離開倒也沒有什麽意外。
隻不過李珩昨日留了一個坑,這突來的變故也不知道這坑還能不能填上。
昨日李珩踹杜傅羽時說了一句話。
——張大哥是杜肆和身邊的人,藥方是杜肆和給的。
僅憑這一句話,以杜傅羽的脾性定然會來找張大哥。
本來還愁去何處找張大哥,料想今日杜肆和要走,張大哥不可能不去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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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哥正急着朝杜肆和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