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他
門再次被推開,李珩把自己的整個身子縮成小小的一團,他躲在缸後,兩手攀附在石缸上,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腦袋。
男人下了臺階,李珩瞥見那男人的側臉,再三确認,手指下意識的不斷按壓石缸。
他識記面相的能力一向很強,那人就是杜芝蘭口中的“張大哥”——杜肆和的朋友。
張大哥的後面跟着一個女人,穿着一身大紅袍,背面偏側腰的部分,被風吹得鼓鼓的袍上畫着一隻詭異的,長着三隻長腳的,盤旋成一圈的墨蛇,紅袍往上是一個連體大紅兜帽,兜帽蓋着女人的整個頭部,女人駝着背,垂着頭,臉上還戴了一個黑色的面具,把整張臉都擋的嚴嚴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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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嘞,你這張臉是怎麽搞的?你這是兩腳朝天,一頭載進泥坑裏了麽”
李大寶瞅着他的臉,捧腹大笑。
“洗一洗。
”李潇從缸裏舀了一瓢水。
李珩将兩手并攏,李潇慢慢地将水倒在他的手上,李珩就着水往臉上抹,洗了幾來回,把臉上的污泥洗了幹淨。
李潇才問:“出了什麽事了麽?”
李珩瞟了一眼李大寶,說:“摔了一跤。
”
李潇隻看了一眼李珩裸露在外的皮膚,确保沒有擦傷的痕跡,就沒在過問。
“俺的珩啊,你知道麽,你之前飛毛腿似的一溜煙就跑走了,俺的貞潔差點不保。
”
李大寶護着自己身下罩着的袍衫,眨眼說。
李珩滿臉疑窦的看他:“嗯?”
李潇捂住了臉,嘆了口氣。
李大寶像是個被欺負的良家少女似的看着李潇,“唔,還不是潇公子,直接推開了門。
”
李潇黑着臉說:“你沒什麽好看的。
”
李大寶靠近了李珩,站在李珩身後:“啧啧啧,負心漢。
”
李潇:......
“話說,你們猜我剛剛看到了什麽?”李大寶神秘兮兮地說。
“巫婆啊!”
“大紅袍,黑面具,還有袍上的标志性墨蛇......”
“你問我為什麽知道,因為我姥姥之前也幹過這一行,家裏還保留着她的衣服呢,嘿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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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大石缸都裝得滿滿的,寺廟從頭到尾也被學子們掃了一遍,供臺,香爐被擦得一層不染,空氣裏萦繞着檀香的氣息,還有寺廟內竹子的清香。
一個蒙班的小孩子跪坐在蒲團上,雙手合十,虔誠卻又有幾分孩童的笨拙,他認真地閉上眼,把頭垂得極低,在地上嗑了三個響頭。
夫子在一旁候着,聽着他以頭搶地的咚咚聲,無奈地笑了笑,問:“怎麽磕頭?”
小孩的頭磕得紅紅的,他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稚聲稚氣地對夫子說:“之前姐姐嫁到外面去,娘也這樣給祖宗磕頭,娘說這樣有誠意,可以保姐姐幸福平安。
”
夫子看着小孩,眼裏滿是柔情。
小孩笑着說:“夫子,既然這裏可以祈福,那我可以許個願望嗎”孩子說得聲音小,他吐字不清,盡力慢慢地一字一字的說,以求自己能把話說清楚。
夫子愣了愣。
“許吧。
”他說。
小孩堅定地看着供臺上的模糊了面相的簡陋佛像,閉上了眼睛,後背挺得筆直,他慢慢說:“小佛像,我希望你不再孤單,會有很多人來陪着你玩。
”
小孩睜開了眼睛,第一眼便看見了佛像,然後他笑了笑,小手撐着地面站了起來。
夫子問他:“這就是你的願望。
”
小孩點了點頭,牽着夫子的手跨了門檻出去,孩子仰着頭對夫子說:“它孤單了很多年了,我不喜歡孤單,我想它也不會喜歡,對嗎,夫子?”
“你說得對。
”夫子捏緊了孩子的手,他看着孩子磕出紅印子的頭,問:“還疼麽?”
小孩下意思地遮住自己的腦袋,紅着臉說:“不疼,謝謝夫子關心。
”
李珩是來找人的,已經到了離開的時間,其他學子都在集合了,唯有夫子和蒙班的一個孩子不在。
他靠在屋外的一根紅柱上,聽完小孩許的願。
夫子叫李珩把小孩帶去集合,他還要在這兒待會兒。
李珩領命。
小孩認識李珩,因為夫子有時會讓李珩來給蒙班的孩子上課,教他們《千字文》《百家姓》《說文解字》......小孩覺得這個小哥哥長得很好看,聲音也好聽,教書也厲害。
“哥哥,你一定是神仙吧?”
李珩笑了,聲音溫柔得很:“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我從沒見過像哥哥這樣又漂亮又聰明的人。
”
李珩又笑了。
小孩忽的有些緊張,他說:“哥哥,你覺得我的願望能實現嗎?”
小孩不知道李珩有沒有聽到他的願望,他隻是天真地以為李珩是神仙下凡,既然是神仙,一定能實現他的願望吧。
李珩對上小孩純粹的眼睛,“......會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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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一。
小池清清楊柳綠,春雨綿綿雜草生。
這天,是她的祭日。
杜芝蘭一身黑衣,挺立如松,站在斜斜細雨中,他的身邊是同樣一身黑的杜華生,還有難得把自己收拾得像人樣的杜傅羽。
前面是一個堆得高高的墳墓,土堆上生着雜草,土堆後是一塊墓碑,上面刻着她的名字,楊柔。
杜芝蘭要去除草,杜傅羽扯住他的手,攔住了他,他的嗓音低得可怕:“別動。
”
杜傅羽一個人站在土堆前,彎着腰,小心翼翼地将雜草從土堆裏拔出來,他左手按着土堆,右手拔草,神情無比專注。
隻在這時,他的視野裏掠過一個紅色的身影。
那人戴着黑色面具,朝他這邊抛來一眼,随後很快地跑了。
杜傅羽隻看到袍上那條墨色的三腳蛇像是張牙舞爪地要把他吞了。
“你去哪兒?”
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朝那個身影追去了,杜傅羽留下一句話,“你管得着嗎?”
女人跑了一段距離後,到了一塊多樹的地段,就停下了,她背靠着樹,垂手貼着腰身,自然地放下,随後她往後看了看,像是在等杜傅羽追上來。
杜傅羽警惕地看了眼四周,确定沒人後,問:“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女人沉默不說話。
杜傅羽皺眉:“莫非你想到法子了......我看那老爺子身體比豬還壯,哪有一點中毒的樣子,就今天他還能來我娘的墓地,他怎麽不死在炕上,別來這髒我的眼。
”
他越想越氣,一拳砸在樹上。
杜傅羽雙眼通紅,手臂上青筋暴起,他發瘋似的逼近女人,一手扼住女人的喉嚨:“說!你是不是騙了我!那藥究竟有沒有用!你要是騙我,我就立馬殺了你。
”
他手腕使力,狠狠地掐住女人的細弱的脖子,隻要他想,他能輕易地把女人的脖子掐斷。
女人被他掐的渾身發顫,臉部充血,卻沒有喊出聲。
她将右手上的揉成一團的紙張遞給男人,手心上冒着冷汗。
杜傅羽清醒過來,一把奪了過去,“這是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