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困難重重,還不待她發現林施微蹤跡,鬼鬼祟祟的死士蹤跡倒是先暴露。
冷彤目光暗了暗,一共五人,有冷鐵還有羽毛的味道,想必皆拉滿弓,不對,不是普通的弓箭,是機弩,官府管控最為嚴格的兵器,非皇室近身侍衛根本沾不到邊。
她好像明白了什麽,右手緩緩按在腰際,瞬間抽出銀光,雙足輕輕一登,身子騰空後翻,又點了一下馬背,完美避開數道冷箭,整個過程不過眨眼的功夫,躲在暗處的死士紛紛跳了出來,險些被她手中銀光切成兩半。
今日狀況接二連三,眼前的狀況非但發現他們還主動攻擊,死士心知不妙,機弩齊發,對手似乎技高一籌,招式詭谲,根本不像正常人。
任務失敗則死,但死之前得拉上冷彤墊背。
一群廢物,使這麽好的兵器,武功卻平平!
箭矢用完,立時被冷彤打的毫無還手之力。
她也不戀戰,隻求活口,無比機警捏住其中一個下颌,稍一使力便掰脫臼,如法炮制又抓住另一個。
五名死士隻有三名順利自裁。
如此也算将功折罪了。
她将兩名半死不活的俘虜丢給魏令嘉,簡單概述前因後果。
魏令嘉點點頭,既無苛責也無褒獎,轉身安排随行侍衛兵分三路,每路牽一頭獵犬。
皇城之中欲取他性命之人,竟這麽快沉不住氣,貪功冒進。
前有奔雪鬃發狂,後有機弩死士密林埋伏,目标絕對是他,而施娘隻是不幸代他入局。
施娘有什麽特質能代他入局呢?
相同的箭袖胡服?畜生并無多少分辨色彩材質的感知力,即便有也微乎其微,區區服飾絕無可能,那就是熏香了。
魏令嘉無比肯定問題出在熏香上,然他的香絕對安全,那隻有以特殊手段的藥物迫使奔雪鬃畏懼柏君香。
到底哪一步出了錯?
奔雪鬃一直由最為妥帖的心腹随從照料,寸步不離,國公府內斷然沒有可趁之機,那麽唯有丹華圍場了。
連機弩都有的幕後黑手,圍場內給他的馬下藥倒也不是不可能。
死士從疼痛中蘇醒,除了右手,其餘手筋腳筋皆被挑斷,下颌脫臼。
周圍是人跡罕至的密林,死士從彼此眸中看到了絕望。
做他們這個行當,死不可怕,甚至能當場咬破毒囊而斃都算是一種福氣,怕就怕死不掉活不成,譬如他們現在這樣。
“你倆,都該死,但死與死也是不同的。
”魏令嘉手執馬鞭,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們,如同在看兩隻蝼蟻,“我知你們皆受制于人,僅為保全眷屬,不過你們幕後之人動了我的家人,那我們便是不死不休之仇敵。
你二人大可一言不發,待我将你們淩遲而死,再放出‘招供’的話兒,你說……”
魏令嘉意味深長的笑了:“猜猜看,幕後之人是冒險求證真假,還是立時将你們兩個廢物的眷屬宰了?”
兩名死士目露驚恐,僵硬的身軀終于開始打擺子,從不明顯到抖若篩糠。
他們隻是末等死士,任務失敗已是罪責難逃,一旦陰險的魏令嘉放出模棱兩可的話,以那位的涼薄還真有可能将他們家人宰了。
不說十成,但凡有三成可能都将是他們無法承受的。
控制死士無非兩種手段,藥物還有家人。
蝼蟻尚且貪生,若無牽絆誰又可能置自己生死不顧。
“別急,還有條路呢,”魏令嘉溫聲安慰他們,“一五一十交代清楚,我便給你們個痛快,再放出五人當場自裁的消息,你們眷屬自然安然無虞。
”
兩名死士口不能言,身子也動不了,尚能寫字的右手也不知怎地,催發不出內力,然而魏令嘉的話可信嗎?二人猶疑不定。
一旦交代,好賴全憑魏令嘉心情。
他們不過糾結片刻,魏令嘉竟失去耐心,猛然轉身,陰鸷道:“我改主意了,你倆,僅一人有保全眷屬的機會!一,二……”
當他數至二,右邊的死士目光決然,在地上緩緩寫了一個字,字未收尾,隻見魏令嘉拔刀揮向左邊的死士,一刀封喉,血霧直沖數丈高,溫熱地灑在右邊死士冰冷的軀體上。
魏令嘉收刀,漠然拭去臉頰血跡:“傳下去,今日五名死士四名服毒自裁,一人招供。
”
右邊的知道自己賭贏了,淚水一下湧了上來,有人上前将他脫臼的下颌歸位,他悲怆道:“謝大人憐憫。
”
咬碎毒囊氣絕。
這兩個人浪費了他太多時間。
魏令嘉翻身上馬,率随從侍衛繼續前行。
理智告訴他,施娘斷無活着的可能,好一些的情況也不過是尚有全屍,壞的話早已化作豺狼虎豹腹中餐。
不會的,施娘那麽聰明,學什麽都快,其實已經可以單騎,隻是他放心不下,又想擁着她才不準而已。
所以她……她忽然激發潛能未曾摔下馬也不是不可能。
蓊郁險峻的蒼林,烈風呼嘯,在魏令嘉耳邊化成鬼魅的哭嚎,他卻不敢有半分懈怠,唯恐錯過任何一處标記。
他承認第一眼暗暗為她美色吸引,承認她的美色滿足了他作為男人的所有幻想,可他現在,好像更喜歡她的人。
他知世上可能再無施娘,也知即便諸神庇佑,找回的施娘多半殘破不堪,可他還是想找。
總要找到她的,縱然天涯海角。
林施微心知魏令嘉的寵愛,不過是縱容最适合做妻子的小玩物,情動時也不過一句我會護着你。
他身邊沒有比她更美的女人。
他深深着迷于她的美貌,夜夜賞玩獲得歡愉。
如今,她的臉毀了。
不管承不承認,她确實失去了吸引魏令嘉的最大優勢。
林施微想起魏令嶼嘲諷她以色侍人能得幾時好,如今想來竟不似詛咒,而是最犀利的谶言。
也行吧。
她因貌美悲苦一世,如今重來,上天收回,看看能否活得比從前更好。
有清涼的水流滴在嘴角,林施微舔了舔,渴得更厲害了,可喂她水的人卻小氣得很,總是一點一點的。
她好難受,想要更多:“水,水……”
那人終于舍得喂多一些,卻也隻多了一點點,她便承受不住,劇烈地咳嗽。
魏令嶼将她下巴擱在自己肩上,輕輕撫順她後背,良久,她才平靜下來。
“也不算多嚴重,大概這麽長一道口子。
”不知她是否還睜着眼,魏令嶼簡單比劃一下,“隻是深了一點點,不過用最好的藥養着,将來也不會留下多明顯的疤,我不覺得你醜……”
她似乎在小聲地啜泣,纖弱肩膀輕輕顫抖。
“你不是說咱倆扯平了嗎?那就扯平呗。
反正你嫁給他不就是為了躲我,以後咱倆井水不犯河水,你還需要他嗎?”魏令嶼無比煩躁的安慰着她,并不是煩她,而是煩自己,“不要哭了!”
他呵斥一聲,果然吓得林施微噤聲。
“你管他喜不喜歡你,大不了和離呗。
走出這裏我才懶得多看你一眼,你也不許靠近我,知道嗎?”
林施微為他嚴厲的神情所懾,連忙點點頭。
他擡手輕輕刮掉她眼角的淚珠,又順手擦擦她下巴上沾的一小團灰,低柔道:“怎麽這麽多眼淚。
”
忽然發現愛哭的女孩子一點也不煩人。
他喜歡看她哭,又怕她真的哭。
林施微蹙了蹙眉心,避開他灼熱的手指,卻不料自己早已虛弱不堪,避開的動作非但未能真的避開魏令嶼,反倒跌進了他懷中。
魏令嶼挑了挑眉。
他表情諱莫如深,一直盯着她。
林施微有點害怕,卻見他慢慢解下外衫覆在她身上。
“別以為我很想跟你待一塊兒,遇到你,真的很煩。
”
他費那麽大力氣活捉的花豹也被她踩死了。
遇到她就會很生氣,可是遇不到又會很難過。
林施微抿了抿唇角,欲言又止。
小郡王的随從侍衛站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他們依據标記,千辛萬苦,終于找到此處,可小郡王說自己懷裏現在有個人,誰敢多看一眼誰就把命交代在這裏。
于是沒有人敢上前。
“抱歉。
”待魏令嶼神情緩和,林施微輕聲緻歉。
如果扯平的話,現在他确實受她拖累。
她與他這個樣子被找到,少不得要被魏令嘉責罰。
“要不,你先走吧。
記得告訴魏令嘉,我在這兒。
”林施微唯一能想到的折中法子。
虛弱的時候求生欲弱,如今緩過了勁,求生欲又上來了,她會努力活着看看能否等到嘉郎。
魏令嶼似乎微不可聞地嘆息了聲,依然看着她,眼珠兒黑幽幽的。
夜裏風涼,他衣衫單薄,光潔白皙的臉頰與夜空的一彎月色一樣,也透着涼意,唯有凝視她的目光是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