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第46章
狂奔駿馬明顯不對勁,魏令嶼搭弓引箭,箭鳴音落,箭矢沒入奔雪鬃股肉。
因是專門用來活捉獵物,箭頭浸潤大量麻藥,中箭的奔雪鬃顫了顫,四蹄漸漸收慢,搖搖晃晃,在它栽倒前林施微先松了手,自馬鞍墜落,此番落地即便摔不死多半也會遭踩踏,死得更慘。
可是沒有力氣了。
死到臨頭竟沒了懼意。
林施微閉着眼仰面向後栽去,腰身被人一臂箍住,拎着往後疾退數步。
她又痛又暈,并不想睜眼,完全不在意救她者何人,宛如一隻軟綿綿的破口袋,仰面折成了弧形,任由那隻有力的臂膀夾着走向未知方向。
魏令嶼駐足冷冷端量她:“死了沒?”
林施微咳嗽一聲。
他彎身松手,她應聲落地,不過本就離地近,身下又鋪着厚厚落葉,倒也不怎麽疼。
林施微吃力睜開眼,頭上方的“救命恩人”背光而立,看不清五官,不過音調極具辨識度,她知曉這是魏令嶼。
“原來還活着。
”魏令嶼哼笑,“活着好啊,活着才有力氣向嘉堂兄告狀,就說為了救你,我又碰着你嬌滴滴的身子。
”
林施微一動不動,任他奚落,待他說完,才艱難啓音:“謝謝……”
魏令嶼愣住。
回過神他咬牙切齒:“真謝我就少吹些枕邊風,我便也不會被嘉堂兄打得足足養了三個月傷。
”
林施微一震,去年那次挑撥離間,看見嘉郎皮外傷便自動帶入他被魏令嶼毆打,竟從未想過……也可能是他毆打魏令嶼留下的……
他,他……從未對自己詳說。
幸而魏令嶼并未落井下石,不過也沒打算好人做到底,甩甩那隻拎過她的手:“還挺沉。
大堂嫂好生歇着吧,男女有別,告辭。
”
說罷,牽着自己的馬大步流星走人。
林施微慌忙坐起,張了張嘴,倏然想起他冷漠的厭惡的目光,再想起他養了三個月的傷,不由垂下眼簾,呆呆愣在原地。
以自己的身份,出了事,外面定然有許多人在竭力尋找,那她再堅持一下,總歸是有希望的。
林施微強撐身體站起,好痛呀,尤其顴骨附近火辣辣的,抹一把,掌心鮮血淋漓,心裏自是明白發生了什麽,但她搖了搖頭,不去想,提裙朝魏令嶼消失的方向跑去。
不知什麽緣故,魏令嶼竟未走遠,步子越來越慢,始終牽着馬,與她保持既能看見,又不讓她追上的距離。
林施微分不清方向,心知他分得清,故而隻要死死緊跟必能走出困境。
希望近在眼前,她亦步亦趨,如溺水之人握住救命稻草。
卻不想直至口幹舌焦,雙足刺痛,日影西斜,還是毫無進展,饒是再呆林施微也察覺不對勁:“魏令嶼!你,站住!”
魏令嶼聞言緩緩轉身看着她。
“你故意耍我是不是?”她又驚又怒,完全沒想到他會這樣報複自己,不由鼻腔發酸,“為什麽要戲弄我?!根本走不出去,你不讓我走出去!”魏令嶼蹙眉看着她,嗤笑一聲:“跟誰橫呢,我又不是魏令嘉。
你再沒大沒小對我,這四下無人的,小心我将你……”他頓住,壓低了聲音吓唬林施微,“将你揍一頓。
”
林施微果然後退兩步。
“我也迷路了……”他淡淡道。
林施微瞳仁震動,轉而卻看清了他手裏的好東西,眸光頓時重燃希冀:“你有司南!給我看看。
”
她認得這東西,辨認方向的,用這個她可以自己走。
他不給,擡高了手,林施微伸手去奪,卻不意伸出的腕子被他半空攥住,朝旁邊一扯,這個動作很不客氣,讓林施微明白他的東西不樂意被她碰,卻也将兩人距離無意中扯得極近。
林施微收不回腕子,像條被人拎着的魚,仰首看向他,也隻能看見他的喉結和下巴,不由慌張。
“放開我!”她用了全身力氣。
“好。
”魏令嶼輕笑一聲,松手,林施微因着慣性結結實實摔坐地上,痛得兩眼冒金花。
他轉身離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周圍變得昏暗。
林施微又累又渴,渾身是傷,竟靠着樹幹睡了過去。
血腥味吸引了附近一隻饑腸辘辘的惡狼。
它已經一整天沒進食,嗅了嗅氣味方向,立時精神大振,撒開四腿朝林施微奔去,張開大嘴露出森森白牙,無比期待獵物的鮮美多汁。
一支箭卻更快沒入它眉心,貫穿腦袋,惡狼一聲不吭倒地閉氣。
再次醒來,身體微微颠簸,林施微發現正伏在魏令嶼背上。
也不知這樣背着她走了多久。
他肩膀被血跡浸透了一小團,不是他的,是她的。
她心中無限惶恐哀傷,既怕走出這片深林,又怕永遠也走不出了。
“醒了?”他問。
“嗯。
”林施微知他此時一定煩躁不已,至于為何去而複返,她想不明白也不願多想。
不對呀,他不是有馬嗎?林施微左右環顧:“你的馬呢?”
“被虎吃了。
”
“虎?!”林施微身體僵木住,“這裏真的有虎……”
“既有狼也有虎,不過它們都沒你可怕。
”他回。
魏令嶼側首看了看她搭在自己肩上的素手,冷漠眉眼微動,說出口的話卻依然不客氣:“我把你丢那白額虎臉上,它卻不識好歹,非要吃我的馬兒。
想來大堂嫂威名赫赫,山中猛虎也略有耳聞,見着你自覺退避三舍。
”
“……”林施微知他在譏諷自己,垂眸攥了攥手心。
“怎麽不吭聲?”魏令嶼沒好氣道,“你有高枝兒還會怕誰啊,是不是怕我現在把你丢下?”
“想罵便罵吧,反正我絕不還口。
今日你救我一遭……”
“是三遭。
”
“好,你救了我三遭。
”
“所以呢?”
“咱倆扯平了。
”林施微抿緊了嘴角。
魏令嶼被她逗樂:“扯平?我欠你多少啊得三遭救命之恩才扯平?”
“你三番兩次言行輕薄,險些壞我名譽,壞姑娘家名譽等同取人性命。
”
“你報複的也不少吧?再加上去年,”提及此處,他眼底漸漸蓄了恨意,聲音也愈發冰冷,“難不成你還要本王抵命?”
林施微被他連連怒怼,也不敢強行争辯,唯恐将他惹惱。
“所以你倒是說說,咱倆是如何扯平的?”他問。
她一再傷他,他卻救了她三次。
“你……”林施微欲言又止,因她此刻才發現所謂的扯平是加了魏令嶼前世做的那些事。
可是此生的魏令嶼完全不知情,在他眼裏,林施微既自私又無情。
所以,到底怎樣才算扯平呢?林施微也糊塗了。
“又不吭聲!真把我當你牛馬使喚,下來,自己走。
”魏令嶼滿臉憤然,“這時候怎不見你捍衛貞潔,還不是死皮賴騎我背上,舒坦吧,用不用再給你泡壺茶?”
“不用了……”林施微嗫嚅道。
直把魏令嶼氣笑了。
就這麽怕他扔下她麽?
可她軟軟地趴在他背上,那隻原還搭在他肩上的小手也垂了下去。
魏令嶼一驚,慌忙将她放下,握住她雙肩晃了晃:“不許睡,你怎麽有臉睡覺的……”
她不舒服地哼了聲,兩腮通紅,額頭滾燙。
“喝水。
”魏令嶼低沉地說。
水囊抵在唇畔,林施微配合地飲了一口,隐約覺得有人在解自己衣服。
“不要傷害我……”她尚未完全昏迷。
“你這幅鬼樣子脫光了我都沒興趣。
”魏令嶼恨聲道,撥開她的手,兩手稍稍用力,不客氣地扯開,入目是一尊肩膀手臂布滿擦傷的甜白瓷身子。
他莫名心慌,目光努力定在那些傷上,傷口雖多,卻都不及她臉頰的嚴重。
林施微不再反抗,始終閉着眼,魏令嶼滿頭大汗,盡量把金瘡藥抹勻。
肩膀的好處理,可她的臉……應該會留疤了吧。
想起她可憐巴巴讨好嘉堂兄的媚樣,所依仗不就是這張臉,以後她該怎麽辦?
思及她下場,魏令嶼認為自己應當滿心歡喜,躲在一旁看熱鬧,隻不知何故,扯了扯嘴角,到底也笑不出。
他于秋風蕭瑟的暮霭中,緩緩将她擁入懷中,溫暖而柔軟的。
她真可憐。
是不是因為他太恨她了,恨意宛若詛咒,終于将她咒成這副模樣。
可是,他竟一點也不開心。
她或許也知自己的臉毀了,從頭到尾恹恹的。
卻說林施微被瘋馬裹挾沖入深林,冷彤第一時間也沖了進去,并一路留下記號。
深林不似曠野,多枯枝爛葉,掩蓋了蹄印,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