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番外碧海沉心
海龍陵中的燭燈微微搖晃,投落下一雙緊緊相擁的影子。
夜淩霜的唇沿着陰玄清的唇一路點吻,最終落在了她的眉心,她忍笑問道:“試出來了麽?”
陰玄清滿面羞紅,“試出來了。
”
“那……是歡喜還是害怕?”夜淩霜灼灼的眸光落在陰玄清的臉上,心跳依舊狂亂。
陰玄清微微踮起腳尖,額頭抵上夜淩霜的額頭,“霜姐姐你是歡喜,還是害怕?”
夜淩霜順勢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你說呢?”
兩人相視輕笑,稍微冷靜一些後,兩人便開始想如何離開這裏。
海龍陵是蓬萊螺島的禁地,得知公子琥被打傷之後,島主一定會派人守住陵門,她們隻能在陵中另尋出路。
本是窮途末路的境地,可因為身邊有她,夜淩霜與陰玄清隻覺踏實。
哪怕掙紮到最後隻有死路一條,夜淩霜隻覺無憾,陰玄清隻覺無懼。
兩人笑然相望,沒有誰開口道歉,也沒有誰開口安慰,隻有牽緊彼此的手,有些話就不必說了。
既然連死都不怕了,又怎會害怕這海龍陵的陰森?
說也奇怪,照說海龍陵是禁地,裏面也該設有機關一類的,可這一路走來,非但沒有觸碰任何機關,每處墓門幾乎都是半掩着,似是有人比她們先一步将這墓穴的機關全都關了。
是了!
夜淩霜回想兩人倉皇逃入海龍陵的那一刻,陵門分明也是半掩着的。
今晚有古怪!
若是蓬萊螺島今晚來了不速之客潛入海龍陵,興許可以與這不速之客做筆交易,讓這人帶她們離開這裏。
一念及此,夜淩霜便加快了腳步,至少要努力追上那名不速之客。
陰玄清不知夜淩霜為何會突然有些激動,她怔怔望了一眼夜淩霜,也跟着加快了腳步,“霜姐姐?”
“玄清,若我們能過這一關……”夜淩霜的笑意在臉上綻放開來,她也是頭一次笑得這般肆意,“你就是我的公主妃。
”
“啊?”陰玄清大驚,天下哪有公主納妃的?
“世上新娘該有的排場,我要十倍給你,絕不會委屈了你。
”夜淩霜說得堅定,早已想好了,隻要能帶陰玄清回到九州,風雨江山多她一人争又如何?
誰敢站出來說一句“荒唐”,她便砍了那人!
陰玄清并不知夜淩霜已經想了那麽遠,她隻想安靜地陪着夜淩霜,哪怕隻做一個宮婢,她也心甘情願。
夜淩霜看她沒有答話,也并不逼她說什麽,她喜歡的姑娘,想說話便說話,想做什麽便做什麽,她貴為鎮國公主,她給得起心上人這樣的特權。
約莫走了半個時辰,兩人終是來到了主殿之外。
主殿裏面燈火昏黃,隐約有男聲響起。
夜淩霜拉着陰玄清躲在門邊,豎起耳朵細聽裏面的動靜。
“島主,石壁上雕刻的《魚龍舞訣》的異文,在下已經完全解開。
”
“哦?念來聽聽?”
是父親!
陰玄清認得那人的聲音,正是她的父親。
她的震驚寫在臉上,夜淩霜看得清楚,陰玄清不敢發聲,便唇語道:“是我父親。
”
“島主,在下要的東西呢?”陰符師并沒有順着島主的意思,念給島主聽,他直接索要想要的東西。
燭光照亮了島主陰沉的臉,他不悅地看着他,卻依舊從懷中摸出一張羊皮卷,遞給了陰符師,“這就是你要的《東海礦脈圖》,這圖可是本島主三代人集成的心血。
”
“修了這《魚龍舞訣》可得長生不老,這可是始皇帝都夢寐以求的長生術。
”略微一頓,陰符師得意地笑道,“在下要礦脈圖,隻為尋礦煉丹,窮我一世陽壽,我也走不完這些地方啊,最後這些礦脈其實都還是島主你的。
”
島主并沒有反駁,“呵呵,你倒是個聰明人。
”說着,擡眼看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陰符師夫人,“她可是對你起了疑心,今晚偷偷跟你至此,你想如何處置她?”
陰符師冷睨地上的妻子,笑道:“男人之事,就不要牽扯女人了吧。
”說着,他将羊皮卷收入懷中的同時,摸出了一瓶丹藥,親手給妻子喂下。
“此丹一旦服下,将忘七日之事,倘若島主不信,可找個手下試試?”說着,陰符師便将剩下的丹藥雙手奉上。
島主頗有幾分興趣,将藥瓶子捏在掌中,“也好,我就找個人試試,若是你這藥無效……”
“島主盡管試。
”陰符師倒是淡定。
島主盯着陰符師的臉看了片刻,突然笑道:“陰先生,你我再過三月便是親家了,我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罷了。
”
陰符師也賠笑道:“是啊,清兒跟公子的婚事也近了。
清兒有幸,能當上少島主的夫人,我們一家都很惜福。
”略微一頓,陰符師為了表忠心,便親手向島主讨要了一顆“七日忘”,“待在下把這卷《魚龍舞訣》念完,便會服下此丹,島主可以放心。
”
島主滿意地點了下頭,“很好。
”
陰符師略一點頭,走近石壁,望着石壁上那些鬼畫符似的異文,朗聲念道:“天地生陰陽,遊魚破海為雲龍,雲龍上天為龍神,修習此道,可得長生。
此武訣分三層,每層九重,一共二十七層。
常人練一重,可延壽一年,破一層,則無敵天下。
修煉法門,當先聚氣丹田,凝神運轉,丹田結成氣丹,便內息源源而生……”
陰符師一邊念着,島主便一邊凝神修習了起來。
丹田微熱,确實有內息生成。
島主努力想聚氣成丹,卻怎麽都成不了丹,總是剛聚起,就驟然四散。
也許這些異文後面會有修習要點。
島主猜想應該如此,便停下修習,“慢!陰先生,請重新讀過。
”說完,他提起了準備好的毛筆,沾了沾墨,準備在鋪開的羊皮紙上記下這些口訣。
陰符師點頭,回到了異文的開始處,重新念起。
夜淩霜雖說是公主,可多少也學過點拳腳,這聽見這樣的異術,她原本隻是好奇,便依着陰符師念的話,也修習了一陣。
奇就奇在這裏,陰玄清的身子貼在她的身上,她一運氣,丹田處便有如火燒一般,似是有什麽正在結成。
陰玄清也有同樣的感覺,她不懂武功,并沒有修習此術,可不知怎的,她忽然覺得身子很是滾燙,特別是丹田處,像是在燒一樣的。
夜淩霜不明白,陰玄清就更不明白。
這時候,突然聽見墓道深處有腳步聲響起,夜淩霜左右看了看,便牽着陰玄清往殿門右邊雜亂堆疊的磚石中鑽去。
這邊光線極暗,還有一處半塌的石洞,裏面零零散散地丢着幾條石殿廢料。
陰符師聽到了腳步聲,驟然停下了念異文。
島主不悅地看向半掩的殿門,看見一名護衛從外跑了進來,跪地道:“島主不好了!公子被人打傷了!”
“誰那麽大膽,敢傷我兒?”島主厲喝一聲。
護衛這才發現旁邊還站着陰符師,便支支吾吾地道:“是……是陰姑娘……”
陰符師雖然震驚,卻多少知道女兒的脾性,他賠笑道:“我家這姑娘野慣了,怕是一時不小心,與公子鬧過頭,才誤傷了公子。
”
島主強忍下怒意,反正遲早要成公子琥的妻子,今日膽敢打傷他的兒,等她嫁過來,自有她的苦頭吃。
倒也不急算今日的賬。
“兩個孩子出手沒個輕重,找大夫給阿琥看看便好,出去吧。
”島主也給陰符師打了個圓場。
護衛遲疑道:“可是……”
“嗯?”島主隻想快些把他給打發了。
護衛如實答道:“陰姑娘帶着一個陌生女子躲進了禁地,小的沿途尋來,都沒有看見她與那女子的蹤跡。
”
陰符師眉心一擰。
島主陰沉的眸光看了過去,“你家還住着個生人?”
陰符師茫然搖頭,“島主明鑒,在下可是好幾日都沒回家了,不是在堡中給島主煉丹,便是來此破解異文,島主您是清清楚楚的啊。
”
是的,島主清清楚楚。
為防陰符師私下謄寫《魚龍舞訣》的異文,島主是派人盯着他的。
“找!派人把她們找出來!”島主隐隐不安,當即便下了命令。
他匆匆收起寫了一半的《魚龍舞訣》,收入懷中,狠狠瞪了一眼陰符師,“今夜就到此為止,你帶你家夫人先回去。
”
“那清兒怎麽辦?”陰符師很是擔心女兒,他手中還拿着丹藥,“這丹藥……在下還吃不吃?”
倘若他今日吃了,便不知他又要破解幾日才能參破這些異文。
島主遲疑片刻後,便打定了主意,隻要盯緊了他,在這島上就沒有誰可以翻起浪來。
“清兒是自己人,我肯定不會為難她,我隻要另外個的命。
”島主說完,親手從陰符師手中拿過了丹藥,“明晚再來念這些吧,今晚找清兒重要。
”
“是。
”陰符師恭敬地一拜,扶起了地上昏迷的妻子,剛走到殿門口,鼻翼微微一動,下意識地往半塌的石洞深處瞧去,“島主,清兒會不會躲在石洞裏面啊?”說着,他将妻子小心放着靠坐在牆角,拿起了牆上的一盞燈,半彎着腰,快步尋了過去。
島主本不想讓他管此事,他倒也沒想在這個節骨眼上罰陰玄清什麽,不過是個女人,交給他兒子收拾便是。
既然陰符師想管,那便由着他管,正好島主要看看,倘若陰玄清跟那女子真躲在裏面,被陰符師拿個正着,他要怎麽表忠心?
島主攔住了身邊想跟上去的護衛,他站在這裏,燈影所及之處,他也能看個大概。
世上還沒有誰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什麽障眼法。
看着陰符師越走越近,陰玄清與夜淩霜屏住了呼吸,甚至夜淩霜也摸到了邊上的石頭,準備與這些人拼死一搏。
哪知陰符師提着燈燭匆匆走過她們藏身之處,腳下似是踩到了什麽碎石頭,一個踉跄,竟提燈摔倒在了地上。
燈燭瞬間全滅,陰符師慌亂地站了起來,一邊猛拍身上的灰塵,一邊走近半塌的石洞口,探頭看了一眼,憂聲呼道:“清兒,清兒。
”
裏面空空回響,并沒有誰回話。
陰符師失落地轉過臉來,長長一嘆,一瘸一瘸地走了回來。
島主見他膝蓋處已沁出了血漬,知他摔得不輕,沉聲問道:“陰先生沒事吧?”
“沒事,沒事,裏面實在是太黑了,我也沒有看清楚清兒到底在不在裏面?”陰符師憂心忡忡。
“清兒向來心善,你方才摔那麽慘,倘若她真藏在裏面,一定是憋不住的。
”島主淡淡說完,給護衛遞了個眼色,“海龍陵不小,你去找幾個人來,一寸一寸地找,定要把清兒安全帶回來。
”
“是!”護衛點頭退下。
“謝謝島主。
”陰符師感激地一拜,彎腰忍痛将妻子重新扶起,一瘸一瘸地往海龍陵外去了。
島主向來多疑,他往半塌的洞口看了一眼,索性徑直走了過去,吹亮火折子往裏面看了一眼,果然沒有陰玄清的人影。
算是陰符師沒有騙他。
聽見石洞中有些窸窣聲響,他速速吹滅了火折子。
這海龍陵中多毒蛇,尤其是海勾魂,他可不想把藏在暗洞中的海勾魂給引出來。
島主收起火折子,走了回來,親手把主殿殿門關上後,便匆匆離開了這裏。
聽着島主的腳步聲走遠後,夜淩霜與陰玄清快速爬了出來。
陰玄清焦急萬分,啞聲問道:“怎麽辦?霜姐姐,我闖大禍了。
”
“別怕……”夜淩霜的話才說了一半,便發現似是踩到了什麽?她低頭一看腳下,隻見腳下落了張羊皮。
夜淩霜将羊皮撿起,竟是那張《東海礦脈圖》。
料想陰符師定是故意跌倒在此,目的就是把這張《東海礦脈圖》留下。
他想必是知道她們就藏在那個地方,故意演這一出給她們留條生路。
夜淩霜仔細翻看此圖,并沒有其他的提示。
她蹲了下去,左右看了看,隻見地上還留下了一個掌印,食指與中指并攏,劍指指向半塌的洞口。
難道他在暗示裏面有生路麽?
夜淩霜來不及多想,把《東海礦脈圖》匆匆收起,牽住陰玄清的手,“玄清,我們進去看看!”
“嗯!”陰玄清早已慌了神,此時有夜淩霜牽着,終是有了一分安心。
洞中的窸窣聲此起彼伏,似是有什麽活物在暗處爬動。
“玄清,你可帶着火折子?”
“我……我帶着!”
陰玄清從懷中摸出了火折子,吹亮火折子後,終是照亮了眼前的景象——這半塌的洞中還有一個半人高的洞穴,此時洞穴口正探出兩條海勾魂,直勾勾地盯着這邊吐着蛇信子。
夜淩霜倒抽了一口涼氣,隻覺頭皮發麻。
陰玄清感覺到了她的輕顫,她安慰道:“霜姐姐,別怕,它不會咬你的。
”
“你……怎知不會?”
“我可以讓它們走開。
”
陰玄清說完,便輕哼了一段詭異的調子,海勾魂竟縮回了洞穴。
蓬萊螺島之人擅長禦獸,如今親眼得見,夜淩霜隻覺震驚。
陰玄清解釋道:“這裏人人皆會禦獸之音,可有的人吹上百遍,這些蛇也不聽他的。
”
“這是怎麽回事?”夜淩霜隻覺神奇。
陰玄清也不知,她隻學了一次,便可以入海驅使豚豚,似是悟性比其他人高些,“我也不知,我隻是在心中默想它們做什麽,它們便聽我的話了。
”
大抵是因為她心地純善,不染纖塵吧。
夜淩霜倒不會深究這些,她看着那半人高的洞口,想必陰符師的意思便是讓她們兩個從這個地方出去吧。
半塌洞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夜淩霜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