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滅門
東海景,西山柳,說的是當今天下的兩大機關世家。
東海景氏善術,講究因地制宜,萬物皆可化為機關,隻一個“變”字,奧妙無窮。
西山柳氏善器,講究巧奪天工,家傳鑄兵奇術,攻城略地,無堅不摧。
天下傳聞,這兩大世家隻須得一家相助,便可得天下。
自古天無二日,國無二君。
兩大世家齊名百年,今日便是終結之時。
海浪翻湧,狠狠地拍擊着海崖下原本嶙峋的岩石,千百年來,無休無止,終是将這些岩石的棱角一一消磨幹淨。
海崖之下,望海渡口緊連步天石峽,穿過這條石峽,便是東海景氏的海城所在。
猩紅色的餘晖灑滿整個海岸,步天石峽好似一條新破的羊腸,映着石峽深處的火光,透着一抹灼眼的血紅色。
飄揚着“魏”字軍旗的海船停在了望海渡口。
十八名黑甲重兵按劍從船上走下,在渡口整齊排開後,恭敬地迎下了今日的勝者。
大梁江山飄搖,朝廷早已無力管顧京師【骊都】以外的山河。
一年前大将軍魏谏白求娶了西山柳氏嫡女柳溪後,等于是得了西山柳氏的相助,很快便打下了東浮州。
既得西山柳,就該毀了東海景。
于是,魏谏白傾盡全力把矛頭指向了東海景氏。
他今年三十出頭,因多年打仗的緣故,膚色古銅,一雙鷹眸中透着一股肅殺之氣。
特別是他的左眉,曾被利刃劃過,在左眉上留下了一道極細的疤痕。
他并不急着走下海船,反倒像個滿載而歸的獵人一樣,享受地遠望今日裝滿獵物的籠子——海城的兩條石峽都已封死,景氏滿門都圍在裏面,今日他将親手把東海景氏覆滅。
隻要想到這點,魏谏白就覺得血脈中似是有什麽在瘋狂跳動着。
此時此刻,胸甲上隐約的饕餮紋殺意森森,魏谏白手握刀柄,佩刀雖然沒有出鞘,可刀鞘上镂刻的蟠龍好似随時要撲出刀鞘,狠狠将籠子裏的獵物全部撕碎。
“叮鈴……叮鈴……”
原本站在他身側的黑裳女子先他一步下了海船,她每走一步,腰間柳葉彎刀刀穗上的兩顆銀鈴铛就會叮鈴作響。
即便是做了大将軍夫人,柳溪還是不喜穿官家女人的寬袍長袖。
墨色的衣料上用金絲線繡了一隻浴火朱雀在心口,映在夕陽之下,極是顯眼。
她與魏谏白按捺不住的激動不同,她更多是疑惑。
東海景氏不該輸得這樣容易,步天石峽也不該那麽容易攻破。
她一直引以為傲的對手,怎能這樣一擊即破?
柳溪走到了步天石峽的入口處,瞥見了石峽中的一具屍首——此人面帶白骨面具,渾身是血。
她不禁冷嗤道:“原來還有修羅衛。
”
魏谏白走到了她的身後,他輕笑道:“沒有修羅衛,這步天石峽可打不開。
”
柳溪并沒有看他,語氣依舊寒涼,“我竟不知夫君是何時與修羅庭結盟的?”
“什麽都知了,豈不是無趣?”魏谏白淡淡地回了一句。
柳溪回眸靜靜看他。
魏谏白坦然對上她的雙眸,語氣依舊是淡淡的,“終歸是我們贏了,溪兒你不高興麽?”說着,他牽住了她,在步天石峽的山壁上打量了幾眼,“沒有溪兒研制的火器,修羅衛再狠厲,也殺不進去的。
”
終究是西山柳氏略勝一籌。
柳溪知道魏谏白想說這句話,确實,單這一點她就該笑出來。
覆滅東海景氏後,天下無人能阻她們西山柳氏的機關器物,統一天下隻是遲早之事。
柳溪勾唇冷笑,她微微昂頭,望着石峽盡頭的火光灼灼,直到這一刻,她終于有了一絲快意。
一将功成萬骨枯。
腳下的鮮血隻是開始。
當大紅步幛染成之日,她身上繡的朱雀将真正涅槃成鳳凰,魏谏白将牽着她的手,踏上骊都的宮階,走到百官之前,聽天下人山呼萬歲。
這深埋血脈中的野心勃勃,不該是男兒的專屬。
她記得,她答允魏谏白求娶前問過他——
“你拿什麽為聘?”
“若得天下,當與柳大小姐共分之。
”
“口說無憑,當歃血盟誓!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那日的魏谏白并沒有多言,若能得天下,歃血又如何?
這天下最可笑的便是誓言。
柳溪并不是養在深閨不知人心險惡的蠢人,開始就與虎謀皮,日後要想高枕無憂,便得留後手殺之。
魏谏白也并非善類,他心機深沉,這枕邊人到底是蛇蠍,還是綿羊,他也心知肚明,說沒有半點防備,那也是假話。
她與他不過是各取所需,相互利用罷了。
東海景氏花百年心血建成的海城,一炬抛下,将漸漸在烈火中化作灰燼。
殘破的白玉石柱山門前,寫有【東海景】三個大字的石牌歪歪斜斜地倒在石階上。
石牌周圍,東海景氏的四名公子倒在血泊之中,他們身上血肉模糊,不知是被什麽利器重傷如此。
四名公子身前,還有一人渾身是血地顫巍巍站着。
與其說是站着,倒不如說是用半截斷槍強支着欲倒的身子——這是東海景氏最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