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宮内,常年燃着名貴而優雅的沉水香,叫人一聞,心神都不自覺甯靜下來。
太後穿了身家常衣裳,笑微微地看着下頭。
“皇後管理得宜,聽說後宮如今一片祥和,這都是你這做皇後的功勞。
”
皇後落在皇帝身後半尺,這時聽了太後的話,上前一步,與皇帝并肩而立,口裡謙遜:“兒臣不敢當太後的贊,管理後宮,乃是兒臣的本分。
”
這一向來,管理後宮的,都是張貴妃,怎麼太後和皇後,都隻當沒這回事。
下頭人心裡各有想法,卻誰也沒擺在臉上。
太後又問:“這一屆新進宮的秀女,聽說有一位江才人很是端方賢淑,還有一位宋才人也很懂規矩,不知來了沒有。
”
江靜薇和宋才人連忙站了出來,恭恭敬敬向上請安。
太後随意問了兩句家常,又提高聲音:“還有兩位羅美人,聽說很是伶俐,可也來了?”
大小羅美人不意還能有自己露臉的機會,連忙齊齊站了出來:“恭請太後娘娘金安!”
誰知太後并不曾對她們倆說什麼,隻上下打量一眼,“嗯”一聲便作罷。
大小羅美人心中失落,然而也知道自己與兩位才人出身不同,當着太後,一個字不敢多說,乖乖巧巧又站了回去。
太後微微一颔首:“好,幾個新入宮的孩子都很知禮,靜蘭送她們出去吧。
”說罷,又和顔悅色轉向二皇子:“洛兒馬上要入學了,和皇祖母說說,想請哪位大儒作師傅?”
下頭的事,已與新人無關。
幾個新人魚貫出了殿,由宋才人道一聲“靜蘭姑姑請留步”,各自散了。
馮美人好似個木頭在慈安殿站了半天,别說是太後,就連靜蘭的一個眼神也沒得,心裡大為沮喪。
此時她雖走在一行人最後,卻總覺得旁人在悄悄回頭打量,渾身不自在,走了百十餘步,道個要散心,自個兒拐到小路上去了。
好巧不巧,大羅美人在後頭輕笑一聲:“幹站了半天,可憐見的。
”
這話雖然尖酸,卻并沒指名道姓,叫旁人聽了生氣,卻發作不得。
馮美人臉上一白,頭也不回,腳下走得更快了。
“美人,美人,慢些走,今天穿的軟緞鞋子,這禦花園的鵝卵石地面,可容易崴着腳。
”
“慢?走得慢了,那個大羅美人還不知又要說什麼好聽的!”馮美人氣鼓鼓的,她用力一揮手,拍了拍樹上攀着的一條碧綠青藤,拍得那青藤搖搖晃晃。
“宋才人和江才人兩個被太後問話也就算了,她們是官家女兒,少不得比我們民女多受看重,羅家姐妹算什麼東西,竟然也被太後叫上前說話!去了五個人,獨獨漏下我!”
說了這些,馮美人猶不解氣,恨恨地道:“百合,你說,我就這麼叫人看不上眼麼?”
百合才張嘴要答,忽地看見滿臉驚愕捏着風筝線的孫雲兒,連忙拍一拍主子的胳膊,使個眼色。
馮美人順着百合的視線一望,頓時臉都白了。
孫雲兒也不曾想到自己會遇見這副場景,她不由得有些懊惱。
方才風筝百般放不上天,連翹勸她說天氣不好,幹脆回去,她怕回去再遇見那個趙美人,堅持和那風筝較勁半天。
這會,風筝是放上天了,麻煩也來了。
不該聽的話叫她聽見了,哪日馮美人落個不是,隻怕要疑心是孫雲兒出去嚼舌呢。
孫雲兒看着馮美人煞白的臉孔,心思已飛快地轉了起來,想怎麼把這事遮過去。
還沒想好,卻聽見馮美人開口了:“今兒請個安,還被當衆落面子,還不如這不得寵的,一個人在禦花園逍遙自在!百合,你說是不是?”
這話孫雲兒隻當平常,連翹卻忍不得,上前一步:“馮美人慎言!”
孫雲兒用力扯住連翹的胳膊,使個不必理睬的眼神,轉頭去看自己的風筝。
誰知馮美人卻不打算輕易放過孫雲兒,上前幾步,直直對着孫雲兒的側臉道:“我倒羨慕孫美人心寬,不得寵還能這樣快活,哎呀,若是那趙美人有這副本事,也不至于愁得老了三歲。
”
這話卻是欺到頭上來了,且又當面扯上旁人,孫雲兒不好不答,她也不回頭看馮美人,隻笑盈盈地對着連翹道:“太後娘娘福澤深厚,給她請安是盼也盼不來的福氣,聽說見她老人家一面,尋常人都能受益匪淺呢。
”
連翹會意,點頭道:“是呢,奴婢雖然不懂事,卻也知道這些道理。
”
孫雲兒忽地轉向了馮美人:“聽說馮美人的父親是一位秀才,馮美人自小熟讀詩書,自然比尋常人更明白這些大道理,馮美人,你說是不是?”
馮美人被對面的主仆兩個一唱一和架上高台,還被譏諷不懂道理,臉上不由得紅一陣白一陣。
可是這些話句句厲害,她哪敢說一個“不”字,勉強笑一笑,嘟囔一句“妹妹好見識”,疾步走開去。
連翹待馮美人走遠,便趕緊勸主子:“美人,咱們回去吧。
”
孫雲兒可不想再遇見哪個請安回宮的嫔妃,這時也顧不上擔心趙美人是否還要扯着她抱怨,乖乖點頭應了連翹的話,急急地收那風筝線。
一陣風過,吹得風筝搖搖晃晃,也吹得草木綽約起舞。
方才馮美人拍過的那道藤牆,被吹得分開一道縫隙,露出一個男子的臉龐來。
何禮順着主子的眼神,看向遠處那道嬌俏的身影,笑着問一聲:“皇上要不要召她過來?”
皇帝不答這話,隻笑着道:“何禮,你聽見這丫頭方才的話沒?明明是拉大旗扯虎皮,還說得這麼一本正經,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