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的夜宴,衆嫔妃為着皇上要來,歡欣而聚,又因着皇上爽約,掃興而散。
孫雲兒雖然有些焦躁,卻還沉得住氣,自回去修身養性不提。
禦廚房那位宮女與連翹似乎甚為交好,再隔一段日子,炖蛋上便多了些現熬的肉末汁、蝦茸碎,算是給孫雲兒補養身子的。
孫雲兒見菜式豐盛,不由得惴惴,往常吃得香的,如今卻頗有些味同嚼蠟。
她到現在還無寵,隻每月十兩的份例,可不夠使勁打賞下頭的。
箱籠深處倒是還有五百兩銀子,可那是救急用的,怎麼也不能為着一口吃食,就拿出來使了。
對着連翹,也不好意思說手頭緊了,拿不出銀錢打賞,隻嗫嚅着道:“這麼破費,是不是太招搖了些,不如請那位姐姐不要再費心了。
”
連翹“嗐”一聲:“我還當美人是嫌東西不好吃呢,原來是愁這個。
”
望一望四周無人,連翹湊近些,輕聲把内裡的事說給孫雲兒聽。
說來也不難,不過是翻着花樣做炖蛋,往幾位皇子和公主的飯盒子裡一送。
幾位小主子年紀小,愛吃軟爛的東西,除開二公主,旁的倒都愛吃。
和嫔是個碎嘴性子,又疼四公主疼得沒邊,把這事當作正事絮叨給了張貴妃,張貴妃聽見是這事,當場拿了主意,以後皇子公主的桌上,每頓都多添一碗炖蛋。
既是要做,順手便也能帶上别處,那宮女給孫雲兒這裡送炖蛋,愈發名正言順了。
孫雲兒不曾想到,這事還能這麼辦,愣神片刻,不知該說些什麼,搖搖頭吃光碗裡的炖蛋,把碗一推:“今兒的飯有些硬了,我要出門散散。
”
說是出門散心,還是往江靜薇的屋裡去。
立秋夜宴後,皇帝隻召幸了江靜薇和大小羅美人,顯見得是最寵這三人了。
羅家姐妹如今心高氣傲,雖然礙着禮節的緣故沒把孫雲兒怎麼樣,一見了面,臉上似笑非笑,口裡不陰不陽,總叫人好像吃了囫囵粽子一樣噎得慌。
孫雲兒懶得呆在屋裡等她們,得空了就往外走。
晴芷宮裡,正翻曬着秋季的夾衣,孫雲兒往惠貴嫔面前陪坐片刻,又對着窗下讀書的三皇子贊兩句有闆眼,便到了江靜薇殿裡。
江靜薇聽見孫雲兒來,擱下繡繃迎上前來:“妹妹怎麼來了?馬上就是歇午覺的時候了。
”
孫雲兒歎口氣:“煩,煩得很。
”
怎麼不煩,就連吃個炖蛋都要借旁人的光,她孫雲兒這輩子,什麼時候這樣憋屈過。
誰知這話出來,江靜薇臉色卻微微一變:“你也聽到那些閑話了?都是無稽之談,不必當真。
”
孫雲兒原不過是随口抱怨,這時聽了江靜薇的話,倒少不得追問下去:“姐姐說的話,我怎麼聽不懂?什麼閑話?什麼無稽之談?”
江靜薇不曾想到孫雲兒是這麼個回答,連忙捂住嘴:“是我冒失了。
”再看看孫雲兒,到底還是沒忍住:“也沒什麼,就是……”
就是宮中不知哪個角落起的閑話,說孫雲兒不得寵,皆因為她當日殿選,是由皇後出言留下的。
皇帝和皇後兩個人,是有塊心病的,這便是當年大皇子早夭的事,此事雖不是隐秘,卻無人敢提,帝後兩個如今形同陌路,全因這件事上而起。
皇後避世多年,秀女大選卻不能不出席,她本不理宮務,卻出言留了孫雲兒這麼個秀女,由不得人不多想。
“什麼?有人說,我是皇後安插在宮裡的棋子?”孫雲兒入宮以來,還沒這麼咋呼過,此時險些從錦凳上蹦了起來。
江靜薇急忙一把扯住她:“你急什麼,我不是說了,這都是無稽之談,信不得的。
”
孫雲兒這才坐了下來:“難道,皇上就為了這個,才一直冷着我?那趙美人呢,又是怎麼回事?難道她也是皇後安插的棋子?”
“你看,你看,你還是急,别急呀。
”江靜薇拿出在家時哄妹妹的脾氣,慢聲細語道,“可不是還有個趙美人呢,大夥又不是傻的,怎麼會不知道這些話是混賬話。
”
孫雲兒聽到這裡,再不是火冒三丈的了,卻還是氣鼓鼓的:“人心怎麼壞成這樣!”
江靜薇搖搖頭:“這話把皇上和皇後全編排一遍,已傳了好幾日了,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倘若無意,倒還罷了,倘若是有意……”
剩下的半截話,江靜薇沒說,孫雲兒卻也猜到了些許。
這話若是有人故意放出來的,隻怕那人是失算了。
她孫雲兒是塊不起眼的碎磁瓦,可是皇上皇後卻是萬金之軀,天塌下來,且有兩位主子頂着呢。
想通了這一點,孫雲兒便把煩心事抛在腦後,起身去看江靜薇的繡繃,一看清楚,不由得笑了:“姐姐的繡工,和我九妹差不多。
”
江靜薇臉上一紅:“我從小就是和繡花針八字不合,這小東西怎麼都不聽我的話。
”
孫雲兒此時心情大好,就着江靜薇的繡繃改了數十針,把江靜薇看得連連贊歎,一席好話吹得孫雲兒飄飄然的,幾乎飛上天了。
從晴芷宮出來,孫雲兒隻覺得路邊的桂子香氣都格外清甜,然而這好心情也不過持續到宣明宮門口。
敬事房的兩個小太監,自宣明宮出來,一邊笑一邊互相嘀咕,遠遠瞧見孫雲兒,微微躬一躬身便算請過安了。
見他們失禮,孫雲兒也懶得置氣,宮中人都是跟紅頂白,她一個無寵之人,不得兩句奚落已經很好了。
孫雲兒聽得分明,兩個小太監議論的,是大羅美人侍寝的事,不知怎麼,她心裡起個疑問,難道,皇帝當真是因為皇後,才冷落她這個孫美人的?
若是因為這樣,她這個美人也太冤枉了些。
可是老天爺好像還嫌孫雲兒不夠沮喪似的,晚上大羅美人侍寝,竟叫人來東側殿借人手。
主仆兩個已經吹燈歇下了,被外頭流水般進出的宮女太監吵得睡不着,這時候還要往外出人手,連翹氣得掀被子跳起來,險些要罵人。
顧着規矩體面,連翹勉強挂了副比哭還難看的笑,慢吞吞打開屋門,隻伸個頭出去:“侍寝的事,從來沒聽說要往外借人手的,這位妹妹,莫不是傳錯了話。
”
那小宮女看連翹年長,倒不敢高聲大氣,讪笑一笑:
“連翹姐姐說哪裡話來,是兩位羅美人陪着皇上吃酒盡興,又叫了幾個菜,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