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郁啓明因為深夜失眠思考人生,導緻第二天成為起床困難戶。
在被鬧鐘驚醒的那一刻,郁啓明渾身絕望,滿腦子都是:打工人需要一杯加濃冰美式。
或許他的臉上寫了“我要喝咖啡”這五個字,反正裴緻禮一邊穿襯衫一邊從他身邊路過的時候,語含警告地說了一句:“沒有咖啡。
”
……
即便裴緻禮厭惡咖啡的程度出人意料地高,但郁啓明依然試圖掙紮。
“半杯吧,就半杯。
”
“不行。
”
“半杯也不行?”
“不行。
”
“……兩口?”
“不行。
”
“我知道你不是蠻不講理、專橫跋扈的暴君。
”
“我可以是。
”
“……裴緻禮。
”
“嗯?”
“你可以講點道理嗎?”
“你有道理要和我講?”
郁啓明簡直是被氣笑了,他走上前去,替裴緻禮收了收領帶:“我現在連道理都沒有了?”
裴緻禮笑着湊過去吻了一下郁啓明的唇角。
郁啓明讨不來半口咖啡,最後捧着一杯熱茶被裴緻禮潦草打發,隻能說人生境遇真是令人心酸。
平川天亮得晚,日出時的金光透過雪山山巅,已近八點。
郁啓明穿好衣服,在行李箱裏翻找手表。
裴緻禮收拾妥當,轉身就看到郁啓明蹲在地上,正對着行李箱一臉郁卒。
“怎麽了?”裴緻禮問他:“少了什麽東西?”
“手表。
”郁啓明又在裏頭翻了一下:“大概是忘在那個小旅館了。
”
手表倒不貴,隻是戴了有兩年,郁啓明這個人多多少少有點戀舊,舊物遺失在不具體的地方,可能再也找不回來,不免有幾分惆悵。
裴緻禮沒說話,解開自己手腕上的那一塊,拉起郁啓明的手腕,直接給戴了上去。
戴完了又端詳了一下,不太滿意地蹙了一下眉,對郁啓明說:“不太适合你,勉強用一下吧。
”
郁啓明低頭也看了兩眼,對裴緻禮說:“要不還是你自己戴吧。
等出差回去了我自己去塊新的就行。
”
裴緻禮說:“……要買新的?你沒有其他的手表嗎?”
郁啓明講:“嗯,沒有的。
”
裴緻禮聽到了郁啓明的話,握着他的手沒忍住緊了緊。
他低聲重複:“……沒有?”
郁啓明低着頭沒看到裴緻禮的表情,一邊伸手要去解裴緻禮的表,一邊講:“嗯,我對手表又不感興趣,能用就行。
”
郁啓明的手指還沒解開表帶,裴緻禮直接把他的手一把扯開了。
郁啓明擡眼看他,對上了裴緻禮一張又冷又沉郁的臉。
裴緻禮不開心得太明顯,郁啓明立即笑着改口:“——雖然不适合,但是我戴着其實挺好看的,要不這兩天先借我用用?”
可是郁啓明的改口似乎還是沒能讨好裴緻禮,他的表情裏帶有一種郁啓明不能十分清晰理解的…痛苦。
雖然他很快就收斂了那一份痛苦,他低下頭,給郁啓明調整了一下表帶。
本來還挺好的氣氛莫名其妙就變了調,好在郁啓明放在旁邊的手機響了起來,打斷了這一份過久的沉默。
郁啓明掙開了裴緻禮的手,走到一旁拿起電話看了一眼。
行,又是他。
郁啓明朝着裴緻禮揚了一下來電人信息,然後走到床邊望着窗外的雪山開免提接起電話:“喂,李總?”
李昶岸從郁啓明一腳跨出S市就恨不得給他一天一個電話,連天追問行蹤,仿佛隻要他們一步沒有踏進平川,他這顆心就一直吊在半空裏放不下來。
李昶岸問:“小郁,到平川了嗎?”
郁啓明說:“還沒呢。
昨晚風大,我們提早下高速。
”
李昶岸笑了兩下,說:“裴總是被那大雪給吓到了,現在都謹慎過了頭了。
”
郁啓明也笑了一下:“有錢人更惜命嘛。
”
“你這話當着裴總的面說的?”
郁啓明說:“那我可不敢。
”
裴緻禮無聲地對郁啓明說:哦?是麽?
郁啓明朝着裴緻禮無聲回了句:當然。
電話那頭的李昶岸也笑了一下,确認了郁啓明不在裴緻禮身邊,他說話顯然就更大膽了:“那你們準備什麽時候出發?大概要多久到平川?要不這樣,我讓人出來接你們一下?雪天路滑,你們第一次去平川,可能還不習慣那邊的山路。
”
郁啓明說:“真不用了,其實我看裴總他挺樂意開車的,山路他開得好像更起勁。
”
“是嗎?我隻知道裴大少爺喜歡玩賽車玩刺激,倒是不知道裴總也喜歡,唉,裴總少年老成的很,咱們都看不透他,喜歡不喜歡的,誰知道他到底喜歡什麽?”
郁啓明不接腔,用溫和的語氣說頗為冷淡的話語:“裴總的私事我就不了解了。
”
李昶岸又笑了一下,說:“你就藏着掖着吧。
路上真不用派人接啊?要不還是來接一下吧,到時候中午前能到,還能一起吃個便飯。
”
郁啓明笑說:“真不用,到時候裴總可能還有其他安排,時間上說不好的。
”
李昶岸頓了一下說:“行,那随你吧。
對了小郁,還有個私事想讓你幫個忙,就是李博鳴,他這兩天也在平川。
”
李博鳴,李昶岸和前妻生的兒子。
李昶岸嘆了口氣:“他媽媽最近又不太好,小孩子上心,期末了也要請三天的假回去看一下她,我怕他到時候不肯回來,麻煩你到時候去接一下他,李博鳴跟你熟悉,我的話他不耐煩聽,你說的話比我的有用。
”
李博鳴與郁啓明的外甥女宋學而同年同月同日生,如此不可多得的緣分讓李昶岸第一眼看到宋學而的時候就湊過來問郁啓明,咱們要不要訂個娃娃親?
李昶岸心比天高,對自己的兒子看得又重,美國總統的女兒來了他估計都能挑剔對方血統不夠純正額頭上沒通天紋,何況一個宋學而。
郁啓明當然推脫說:“那不行,我是開明的家長,比較主張自由戀愛,不樂意包辦婚姻。
”
李昶岸就笑了笑說:“行,那就自由戀愛吧,我給他們創造一個自由戀愛的空間,你總不該有話說了吧?”
郁啓明一開始還不理解李昶岸口中的創造戀愛空間這個詞到底指什麽,直到李昶岸把兒子塞進了宋學而報名的那個遊泳館。
郁啓明有一天去接宋學而下課的時候,宋學而一邊利索地整理東西一邊對郁啓明說:“舅舅,我覺得新來的那個李博鳴他有點傻,我能不和他玩嗎?”
郁啓明批評宋學而:“不可以這麽說別的小朋友,宋學而同學。
”
宋學而說:“好的,那我換個說法,他有點不聰明,我能不和他玩嗎?”
“盡量和小朋友處好關系吧。
”郁啓明伸手摸了摸宋學而的頭發:“不過……人際關系這塊,你覺得舒服最重要。
”
本以為兩個小孩的交集也就到此為止了,然而郁啓明沒有料到,兩個小孩兒的交往比他所以為的要深入得多。
有一天,宋學而突然當着郁啓明的面評價李博鳴,說他膽小、懦弱、怕事。
她說:“我一點不想多管閑事,但是他看上去像是沒有人陪着就會立刻把自己淹死在遊泳池。
”
“我想不通,他為什麽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
“有人推他,我問他知不知道誰推他,他說知道,我就奇怪,他都知道是誰了,他為什麽不掄回去?”
“然後我幫他掄回去了。
”
“當然不在泳池邊啊,我傻嗎?我讓李博鳴把人喊到了更衣室。
”
“我告訴那個小胖子,他敢再欺負李博鳴,我就踩着他的背在泳池裏玩蹦蹦床。
”
“然後?然後那個小胖子再也不敢靠近我和李博鳴一米以內。
”
“舅舅,李博鳴有點像跟屁狗,我說的是真的,其實有點煩人,這兩天我都懶得理他。
”
“他給我買了哈根達斯。
”
“我不愛吃草莓味的,他給我換了香草。
”
郁啓明階段性地聽完了一整個故事,在梳理完整個邏輯鏈條之後,他難免陷入了一種“到底該如何教育兒童”這種世紀難題。
短短幾句話裏透露出來的問題太大了,郁啓明甚至都不知道該先從哪一方面先入手。
宋學而這一位小朋友兼具了他與郁早早的性格特點,該莽的時候莽,該陰的時候又陰,很會跟人講好話,可是她又從來不樂意沖人扮無辜,渾身上下透露出一種信念滿滿的強勢。
隻是郁啓明的教育還沒摸到頭緒,那邊小朋友的交友節奏已經飛起。
等到暑假結束,宋學而已經承認李博鳴有資格當她的“走狗”了。
郁啓明向宋學而再三确認:“…走狗,你是說走狗嗎?”
宋學爾一臉铿锵地點了點頭。
而自從李博鳴當上宋學而的“走狗”之後【郁啓明向宋學而強調:不可以用這個詞彙形容任何人,太不禮貌,但宋學而表示,我沒有惡意,隻是暫時找不到更合适的中性詞來形容他的身份】,郁啓明也漸漸和李博鳴熟悉起來。
李博鳴和他的父親并不相似,小男孩兒內斂、沉靜、寡言、乖巧,郁啓明對李昶岸評價泛泛,但是對李博鳴的确還算有好感。
郁啓明與李博鳴是有點惺惺相惜的,他們面對宋學而的時候,日常會産生頗為類似的煩惱,他們曾經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提起宋學而時,連嘆息的頻率都頗為一緻。
——郁啓明的确在李博鳴那兒能說得上幾句話,可即便如此,李昶岸的這一份托付依舊顯得有些越了位,那話裏話外表露出來的意思,倒像是郁啓明和李昶岸的私交已經好到了可以替他管束兒子的地步。
裴緻禮顯然也看穿了李昶岸的那點小心思小把戲,在郁啓明挂斷電話之後,故意問道:“郁助和李總的兒子都能有交情?”
郁啓明說:“是,挺多年交情了。
”
裴緻禮雙手環胸:“可我記得李總兒子還不到十八吧?”
郁啓明瞥了裴緻禮一眼:“……裴緻禮,你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
裴緻禮伸出手,輕輕掐了一把郁啓明的左臉:“那你說,你跟人小孩兒還能有什麽交情?”
郁啓明扯下裴緻禮的手捏在手裏玩,他想了想,說:“李博鳴十一歲,剛好跟宋學而同年,他們倆是朋友。
”
……宋學而。
這是個太久沒有聽到了的名字,以至于裴緻禮怔愣了一下才記起名字所對應的身份。
“宋學而,她已經十一歲了。
”裴緻禮回想了一會兒,才說:“我還記得她剛出生時候的樣子,你說她像一隻小貓,原來她已經十一歲了。
”
宋學而已經十一歲了,十一年前,十六歲的郁啓明剛剛沉浸在舅舅這一個新奇的身份裏,圍着剛出生不久的小嬰兒來回拍照。
他精挑細選了兩張傳給了裴緻禮,不無得意地向他宣告:【我當舅舅了。
】
裴緻禮先是保存了照片,然後對着那兩張嬰兒照片仔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