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在任由這一個吻過界之前,郁啓明再一次選擇了叫停。
裴緻禮正試圖在解他領口的襯衫扣,郁啓明十分堅定地扯下了他的手:“……你不是說你想洗個澡嗎?”
裴緻禮睜開眼。
郁啓明同他對視,指腹輕輕蹭開他唇角一縷來不及吞咽,滿溢出來的濕潤。
“去吧。
”郁啓明說:“去洗個冷水澡,冷靜一下。
”
——冷靜一下。
他說,冷靜一下。
裴緻禮的膝蓋微微上前挪了幾寸,試圖去感受對方的反應。
他不相信,不相信——
兩個人幾乎貼合在一起,他可以清晰地透過布料感受到了對方的體溫。
薄的、熱的體溫,以及……一具平靜的身體。
那一瞬間,裴緻禮甚至覺得有些荒謬。
在他幾乎已經要……
他甚至想伸手再确認一下,然而郁啓明再一次握住了他的手腕。
黑曜石的袖扣在被握住的那一瞬仿佛刻進了腕骨,在這漫長的、極緻親密的一個濕吻過後,這些清晰尖銳的疼痛像是一根細密刺進心髒的針,讓他在喘歇不得、墜入美夢的這一刻,被迫清醒了過來。
郁啓明大概猜到了裴緻禮在想什麽,他松開了對方的手腕,手指順着他的臂膀,掠過平直的肩膀和脖頸,最後停留在他耳後那一塊高熱的皮膚上。
他的指腹帶着清晰的安撫意味,近乎親昵地輕輕蹭了蹭那塊軟肉,
“去洗個澡吧,裴緻禮,你不是嫌酒味兒難受嗎?”郁啓明輕聲道。
裴緻禮緩緩靠倒在沙發背上。
他閉了閉眼,又睜開。
睜開了眼後,他拉過了郁啓明的那隻放在他耳後的手,把它握在了自己滾燙的手掌心裏。
就那麽靜靜地握了一會兒,平複好了呼吸,他才起身,松開了手。
他問郁啓明:“等我洗完澡出來,你還會在這裏嗎?”
郁啓明擡着頭,沖他笑了笑:“還有工作呢老闆,結束了我再走。
”
笑很漂亮,話卻不中聽。
人世間最熬人的折磨,到底是孤身獨闖刀山火海,還是自以為是美一場空?
裴緻禮對着郁啓明也微微笑了笑,起身直接去了浴室。
***
裴緻禮洗完澡出來的時候,郁啓明靠在沙發上已經過完最後一遍演講稿。
他修改了幾個用詞和細節,重新傳給同事。
對方剛巧也剛剛順完了流程,問他:“郁助,方不方便讓裴總再過目一下流程表?”
郁啓明說:“行,你發我吧。
”
對方發了一個五體投地拜謝的表情包,然後一應資料一股腦打包發了過來。
洗完了澡的裴緻禮披了一件浴袍,先去倒了杯水,然後回來直接坐到郁啓明的身旁。
郁啓明下意識往旁邊挪了一寸。
裴緻禮:“……你躲什麽?”
郁啓明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機屏幕,他說:“沒躲,給你讓個位。
”然後伸出手朝着裴緻禮勾了一下手指:“看一下這個。
”
裴緻禮湊過去,下颌壓着郁啓明的肩,目光落到他手舉着的手機屏幕上:“要兩個小時?”
“差不多。
”郁啓明說:“後續還有媒體的招待會。
”
“煩人。
”裴緻禮語氣堅決:“不去。
”
“……随你。
”郁啓明笑了一下,挺自然地摸了一下裴緻禮剛洗過的頭發:“愛去不去。
”
裴緻禮移開了目光,開始盯着郁啓明近在咫尺那一截白皙的脖頸。
他盯着看了一會兒,然後微微垂下了眼。
郁啓明口述了一遍明天最終的流程,跟裴緻禮做了确認,然後就真的準備走人了。
裴緻禮送他到了電梯口。
在電梯上來前最後一次嘗試說服對方:“……換個房間吧。
”
聽到了話,郁啓明表情帶着些真情實感的無奈:“……工作時間呢,裴總。
”
一個在裴緻禮看來拙劣到近乎于敷衍的借口。
電梯門緩緩打開,郁啓明半點不拖泥帶水,直接往裏走。
裴緻禮伸手擋了一下電梯門,郁啓明站在裏面摁着數字,微笑着對他說了聲晚安。
“晚安。
”
“……晚安。
”
裴緻禮松開手,電梯門終于緩緩合攏。
郁啓明的微笑保持到了電梯門合攏的第三秒。
電梯運轉,輕微的失重感傳來。
郁啓明盯着金屬面上映照出的那一張褪去表情後、顯得平靜漠然的臉。
他對着他說:其實……你是喜歡的,不是嗎?
鏡面裏模糊的人微微彎了彎嘴角,沒有回答。
***
第二天的忙碌,是從早上七點開始的。
昨天幾乎下了一天的雨,今天倒是天公開眼,給了個不算明朗的晴天。
晴天總歸好過雨天。
到了八點,陸陸續續一些媒體到場,陳琅比裴緻禮更不耐煩跟他們做接觸,借口宿醉,溜得比老鼠還快,隻留下郁啓明和耀華的團隊一起對媒體做初步溝通。
八點一刻的時候周闵開着車趕到了園區。
他從車上下來,手裏提着一個行李箱,行色匆忙,看見了郁啓明也隻是遠遠跟他打了個招呼,周闵示意他得馬上把東西給裴緻禮送過去。
郁啓明沖他比了個手勢。
周闵給他敬了個禮,扛起行李箱就往公寓樓的方向跑。
等到裴緻禮衣冠楚楚到達現場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八點四十五分。
“再晚一點就要錯過吉時了。
”郁啓明看了一眼腕表:“陳博士特意請了算命老師傅掐出來的時辰,花了他八百塊人民幣的巨款,錯過這個百年難遇的吉時,他恐怕會跟你拼命。
”
“是麽。
”裴緻禮整理了一下袖扣:“告訴他這八百塊不能走財務報銷。
”
……。
啧。
郁啓明看向裴緻禮。
刻薄的資本家穿戴得比昨天更精緻,鼻梁上架着的那一副眼鏡也換了個款式。
隻是漂亮的外表掩蓋不了他“兇惡”的本質,八百塊而已,都買不動他半幅鏡片——
心裏的吐槽還未過半,那一頭已經殺過來一記新鮮眼刀。
像直接看穿了郁啓明心裏頭不說他好話,這一記眼刀實在銳利鋒利。
嚯。
郁啓明眨了一下眼。
裴緻禮語氣淡淡:“你像是有什麽意見,說吧。
”
郁啓明和他對視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吞吞沖他露出一個社交性質的微笑。
“我想說,幾個分管的領導好像馬上要到了——是否需要我替您引薦一下?”
“就這個?”裴緻禮的語氣涼過剛剛吹過的那一陣冬日的風。
郁啓明沒忍住,偏過頭笑了兩聲,伸手輕輕抵了一下裴緻禮的腰:“對,就這個。
走吧,裝個二十分鐘的事兒,這你都不願意?”
郁啓明軟化的态度和語氣如此輕易就撫慰了裴緻禮,以至于他昨夜的輾轉反側都顯得多此一舉。
而郁啓明想的是,打工人的工作裏本不應該包含哄老闆這一個項目,可是老闆真的很吃這一套。
老闆風調雨順了,打工人才能洪福齊天。
裴總開心了,裴總就樂意,裴總樂意了,他在任何社交場合就都可以拿捏得當、遊刃有餘。
一直到儀式正式開始前十分鐘,陳琅陳博士才穿着格子襯衫牛仔褲姍姍來遲。
他用手捋了捋頭發,一眼找到了正在角落摸魚的郁啓明,他走到了郁啓明身旁,然後并不十分緊張地詢問他:“怎麽樣?我帥嗎?”
郁啓明不方便評價,隻是沖他無聲地比出一個大拇指。
陳博士隻覺得自己受到了來自大帥哥無聲的肯定,于是他立刻就變成一枚對自己的容貌擁有巨大信心的男人。
鮮花,氣球,橫幅,還有電子鞭炮。
從領導勉勵的緻辭作為開場,到陳琅踏着吉時一臉自信地出場。
陳博士站在臺上,洋洋灑灑、陳詞激昂地吹捧了耀華集團整整半個鐘頭。
言語極盡谄媚,情緒極其到位——郁啓明懷疑這一篇發言稿的撰稿人是否真的是陳琅本人。
郁啓明坐在臺下的第一排,在陳琅第四次提到感謝耀華和裴總的時候,舉起手機給陳琅那副嘴臉直接拍了個照,然後打開很久以前郁早早給他下載的P圖軟件。
他在軟件裏把陳琅的嘴巴P大。
郁啓明看了看,又給P大了一點。
P圖成果十分驚豔。
郁啓明笑着撞了一下身旁裴緻禮的肩膀,示意他看手機。
裴緻禮瞥了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他說:“照片發我。
”
郁啓明沖他比了一個OK。
陳琅滿面紅光、志得意滿地掐着點走下了講臺,走下臺的時候跟接下來緻辭的裴緻禮擦肩而過。
他的手機叮咚響了一下,陳琅也沒在意。
他興匆匆地一屁股坐到了郁啓明的旁邊,認真就這半個小時的演講詢問郁啓明的意見。
郁啓明面上帶着極溫和真摯的笑意,大力稱贊他文采出衆,主題深刻。
陳琅被郁啓明誇得靈魂都在半空裏飄。
他嘿嘿笑着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格子襯衫:“我也覺得發揮得不錯,沒打什麽磕巴,啧,這稿子我足足改了十遍呢,能不好嗎?”
沉默是金,郁啓明不說話,再一次沖他豎起大拇指。
陳琅調整了一下坐姿,志得意滿地從口袋裏摸出了手機。
十秒後。
郁啓明聽到了身旁陳琅從牙縫裏擠出了三個字:“裴!緻!禮!”
心滿意足的郁啓明帶着微笑,目視前方。
藍白色講臺花簇擁下的男人語速平緩。
在他身後的屏幕上,當鏡頭切轉到男人那張臉時,郁啓明清晰聽到了場內一陣騷動似的私語。
嗯,郁啓明想,領帶顏色不錯。
***
午飯後,跟着裴緻禮陪同一行領導又兜轉了一整個研究園區,一直到下午三點送走一行人,郁啓明深感今天自己的步數得破四萬。
一應事務結束,郁啓明剛要松一口氣,偏偏撞到一家當地的私營媒體意志十分堅定,不依不饒試圖與裴緻禮約一場訪談。
郁啓明微笑着明确拒絕了三次,那個美女主持依舊面不改色,對郁啓明說:“裴總可能今天的确抽不出空。
那郁助方便留個聯系方式嗎?未來如果有機會、裴總也有時間的話,我們還是期望可以跟他當面談一談的。
”
郁啓明再一次拒絕了她。
這一次拒絕,美女主持人終于變了臉色。
她眼珠濕潤,望着郁啓明的目光幾乎帶上了幾分控訴。
郁啓明望着姑娘泫然欲泣那樣,即便知道那是假的,到底還是心軟了。
他哂笑着,最後還是抽出了一張自己名片遞給她。
要不到微信和私人電話,能要到一張名片也是聊勝于無。
美女主持默念過名片上的名字,然後笑着朝着郁啓明伸出手:“謝謝郁助,等您這邊有空了,我再跟您聯系。
不好意思,今天打擾您太久了,那我就先告辭了。
”
郁啓明虛虛搭了一下對方的手指:“客氣了。
”
郁啓明目送美女搖曳着身姿遠去,轉過身的時候卻看到某個人正雙手環胸,不冷不熱地盯着他看。
那樣子,看上去是盯了他有一會兒了。
郁啓明擡了擡下巴,問他:
“好看嗎?”
“你覺得好看嗎?”
郁啓明覺得裴緻禮這個樣兒還挺有趣的,就學着裴緻禮的樣子,直勾勾盯着他看,一邊看還一邊笑,說:“我覺得挺好看的呀。
”
裴緻禮眉心微擰,剛想開口再說點什麽,他旁邊突然就蹭出一個陳琅。
“